那天晚上我留在了顾涯的住所。
他们从孤儿院搬了出来,在老城区租了一个小房子,白天我们一起做家教,晚上我去西餐厅门口等他下班回家,有时候他会偷偷跑出来,给我披上他的外套或搓一搓我的手,然后迅速离开,那段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候,我常常幻想,我和他的未来,会很幸福,因为我确信他很爱我。如果没有发生后来事情的话,生活该多么美好。
那天是七夕,西餐厅很忙,顾涯怕我等太久就让我先回去。回去的路上,需要穿过老城区一条长巷,结果,我被迷晕了。后面的事情很残忍,我被人迷.奸了。
等再醒来时,我躺在一间酒店房间的床上,身边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地上有一张白纸,上边有猩红色的字:你很漂亮,我喜欢,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对了,我有艾滋。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多么可笑,我还来不及面对自己被人玷污的惨剧,就要面对随时可能离开人世的结局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天大的笑话啊,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一瞬间,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顾涯,我没资格爱了。那天晚上,我哭着回到租处。
不想回顾涯的短信,两个小时前,他发来问我有没有到家。我选择不告而别,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走时,我没有想过以后,我满心期望这只是一场恶作剧,我没有被一个有艾滋病的人玷污,只要我还能活着,就一定会回到顾涯身边的,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死。
一个月后,大学开学了,我没有去,因为已经被确诊患有艾滋。
确诊那一天,我疯了,我一个人去了大学,在校园里来来回回晃,角角落落看了好多遍。从白天晃到深夜,最后被学校的保安发现,让我离开。
我站在保安面前不停地哭,就像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那样哭得撕心裂肺,保安们被我吓到了,他们手足无措,说,没关系,还有以后呢,以后想来参观这所学校,我们欢迎。
他们不知道,我哪里还有以后,我的人生刚刚启航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我,没有以后了。
离开学校后,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身患绝症的人,什么都不怕了。
有一群男人一路尾随我,他们冲我吹口哨,说一些我不堪入耳的荤话,甚至有一个还想扯我的裙子。我索性站在原地,目光平静,我将裙子的领口拉下来,露出肩膀。他们很兴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跃跃欲试,就在他们的手搭上我肩膀时,我说:“我有艾滋”。
刚刚还眼睛放光的小混混一瞬间清醒,他们向后连退了三步,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最后纷纷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跑远了。
我已经脏到这种地步了,没有人会问我有着怎样的过去,也没有人在乎我是不是受害者,是不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他们只会知道我是一个移动的传染源。
我不敢告诉顾涯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何必去与最在乎自己的人告别呢?不过是多让一个可怜人受痛苦煎熬罢了。在北京,其实我暗地里一直在关注顾涯。我在人群里,在暗处看着他疯狂地找我,先是拿着我的照片在大街上见人就问,然后去了警察局报案。开学报道那天,他还在大街上找我。
我担心他不上学了,就登陆QQ,我告诉他,别找了,安安心心去上学吧,除非我自己出现,不然他找不到我的。
几乎是秒回,他问我: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站在他身后的一家面包店招牌后面,泪流满面,这个大傻子啊。
口袋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我远远看着他颤抖着手发短信,越发越着急,最后蹲在了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抱头痛哭。
“你没事吧,你身上有钱吗,你没饿着吧?”
“这么多天你到哪里去了?”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都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
我都没有回,最后他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后来,被一个画廊老板收留,他捡到了在街头晕倒的我,好心的他,知道了我的过去后没有嫌弃我。我就一个人躲在阁楼上,很少出门,我不敢用公共物品,也不在公共场所和任何人进行身体接触。
后来,我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体重迅速掉到了八十斤,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有一次出门,对面幼儿园里的一个小朋友指着我说:这个姐姐长得真可怕。
三年来,顾涯没放弃过我,每一天他都会发消息,可我从来没敢回复。一开始他不停问我在哪里,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受欺负。后来他不问了,他说我还好好活着就行了,我不想出现,他就不逼我。他和我分享他每一天的生活,那是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有希望有未来的生活。
他告诉我他在学校很好,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朋友,每天都很充实,就是太想我了;他说他要好好努力,这样以后才能给我一个家;他问我是不是要让他等一辈子,他说他不怕。
我熬了三年,现在我熬不下去了,活着太累了,希望他忘我吧。
只有21岁的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我一点也不温柔,可我不恨,因为我爱的那个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努力活着。
只是,他再也等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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