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苏梦枕火葬了杨将军之后，一夜未眠，在苦水铺的一处高台之上等了一夜，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是否可以撑住。

黎夜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杨无邪，摊了摊手坐到了苏梦枕旁边，说道：“我现在倒是有些可怜你了，摊上这么一个会折腾的病人，还能照顾的这么活蹦乱跳，不容易啊。”

“没办法，谁让我想不开去认识了这么一个人呢。”只要不让苏梦枕的病恶化，在其他方面上，对于折腾苏梦枕，杨无邪还是乐此不疲的，尤其是遇到这么一个敢当面用“活蹦乱跳”这四个字形容苏梦枕的人。

看着黎夜和杨无邪斗嘴，苏梦枕扬了扬嘴角，经过一路的相处，杨无邪对黎夜的戒备几乎消失不见了，再加上黎夜本就是好玩的孩子心性，和杨无邪到挺有共同的语言的，最重要的是，因为苏梦枕的一路招摇，两人完全是并肩作战出的情谊。

但是这个罪魁祸首却没有丝毫的自觉，把刀一摆，很是霸气的坐在了这里，杨无邪有些看不下去的劝道：“你在北方杀了辽军名将，这一路南下，挑了六分半堂好几个堂口，这到了京郊啊，咱得低调点。”

“我很低调。”

“确实挺低调的，标志性的红衣，外加手中的红袖刀，还有这霸气的坐姿，就差没把我是苏梦枕这五个大字直接贴在脑袋上了。”黎夜换下了初见时的玄衣，如今白衣似雪，墨发半束，屈起膝盖坐在一旁，很不雅致的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在这儿，是想要带匣子的年轻人可以找到我。”

在黎夜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时，带着匣子的王小石和同行的白愁飞也来到了苦水铺，正向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苦水铺不大，很快黎夜便看到了这两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年人，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一旁的苏梦枕笑着说：“终于是等到了。”

苏梦枕没有回话，黎夜也早就摸熟了苏梦枕的性子，而是开始打量着走上前的王小石，随意的粗布白衣，扎起的如同扫帚一般的头发，宽阔的额头，看起来比旁人要大的眼睛里，映照出的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这白须园的信使，还真是一张白纸啊，就是不知道在这江湖上待久了，会被染成什么颜色了，不过，这大概也和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现在也算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了，关心苏梦枕就够了。

“你若是在找红袖刀的主人，那你已经见到了，我就是苏梦枕。”还是一如既往直接的介绍啊，黎夜站在一边，忽然有些好奇王小石会有何反应了。

但王小石确实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放下了背着的背篓，将要送的东西递给了苏梦枕。

“这一路杀过来，你还是第一个听到苏梦枕的名字还面不改色的人呢。”黎夜背着手，走近向王小石说道。

“我叫王小石，你惊不惊讶？”

“挺惊讶的，没想到会有人起名起的这么接地气，不过你人还是长得不错的，我叫黎夜，认识一下？”黎夜的打岔让本来看上去还有几分高人气质的王小石瞬间被打回了原形，漏出了原本的少年模样，因为差异而瞪大的眼睛，让王小石看上去就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奶狗，黎夜忽然感觉他的手有点痒。

站在一旁听到黎夜和王小石交谈的苏梦枕和杨无邪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白须园传人果然有意思。”就在王小石被黎夜弄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苏梦枕及时开口，解救了王小石。

“小兄弟，多谢，今日我们暂且别过，他日若你上京，可以跟别人说，你是我苏梦枕的朋友。”

“记得要找金风细雨楼的人说，不然，以他的人缘，你的处境堪忧。”想起了这一路上因为“苏梦枕”这三个字杀的人，黎夜难得的善心发作对着面前的王小石提醒道。

跟着苏梦枕潜力逃亡了一路，对苏梦枕的朋友稀少的原因黎夜大概清楚了，可能就是因为某人树敌太多，被人杀得吧。

听到黎夜的话，苏梦枕略微有些尴尬，好在王小石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孩子，便应道：“行走江湖，广交好友是好事，那从今往后，你们也是我王小石的朋友了。”

“好。”

“告辞。”

目送着两人的离开，忍不住对苏梦枕说道：“还真是一个乖孩子啊，不过心性倒是不错，怪不得你会承认他。”

“这世上有些人，见过一面便已足够。”苏梦枕说的笃定，黎夜侧弯着腰，问向苏梦枕：“我也是这样？”

苏梦枕笑而不语，黎夜便又说道：“那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人心难测，而且人也是会变的，你永远无法知道那薄薄的一层肚皮下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这世上朋友反目，兄弟阋墙的事情并不少见，苏少楼主这般，可是会吃亏的。”

即便是在说这话时，黎夜还是微微的笑着，笑容温和，如果不去听他说的话，恐怕只会以为这是位正在和故交交谈甚欢的谦谦公子。但只有和青年对视的苏梦枕才知道，那双漆黑的双瞳中，没有浮于表面的遗憾与无奈，亦没有多少欢喜与愉悦，有的只是冷静的审视。

仿佛一个局外之人，将这一切从里到外，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的黎夜让苏梦枕有些陌生，但也只是一瞬，黎夜便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苏梦枕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