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门前,马车川流不息。这高观察来得不早不晚,把握得刚刚好。来得早了,有巴结之嫌,来得晚了又显得拿捏身份。这中间来的人多,从善如流,不张扬也不显眼。可能除了两家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场桃花宴真正的目的。其实高慧也不知道,她本不想来,可他爹说,他们高家本就没有当家主母,若高慧也不陪他,就现得他形单影只,有点可怜了。
到了门口,高慧随着高观察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这庄子门口挂的匾额~“桃源庄”,略过大门便能看到后山绵延十数里的桃花林。高慧见到此等美景也觉得此行不虚。门口一位50多岁的老者,是承远伯府的管家,在门口迎着各位宾客走上石阶。而石阶之上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年长的约摸二十七八岁,是林伯爷的长子林琛,年轻些的看着二十四五岁,正是那日提到的次子,在翰林院任编修的林瑾。
高慧跟在高观察身后上了石阶。两位林公子向高观察行了礼,高观察还礼之后唤了高慧上前“慧儿,快过来,见过你这两位表哥。”高慧来之前听高观察说了两家的关系。上前揖了一揖,口中道“高慧见过二位表哥。”之后便随她爹进了门。
高慧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桃树,和如此繁盛的桃花。她见的桃花都是插在瓶中的,那是她窗前装点的春色。此时春风拂来,下起了一阵桃花雨。高慧身着嫩绿的襦裙,却不知自己已是别人眼中的景色。“表妹可是也喜欢这桃花?”忽闻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吓了高慧一跳。回头看到林瑾站在离她一丈左右的地方。“我娘也喜欢桃花,她和我爹还未成亲之时,我爹就命人种下了这片桃花林。”话语间又朝高慧这边走了两步。“我竟不知桃树可以活这么久。”高慧理着额间的碎发,抬头看着这眼前的繁花。“自是活不了那么久的,从我七八岁时,这边的桃树便时常会栽新的。不过这里面的老树应该也有20年了。”
这时身后又来了一群小娘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玩闹着。高慧嫌她们的吵闹声玷污了此地的美景,便朝远处躲开了。而林瑾就始终跟在她身后一丈左右的地方,不远不近,彼此都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高慧也在不经意间打量着林瑾。他个子很高,似乎比欧阳旭还要高上些许。身形挺拔,不似欧阳旭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可能就是勋爵人家世代积累的底气和沉淀下来的气质。他皮肤白净,五官却甚是普通,可眉眼之间却总带着笑意,和这春日一般给人一种和煦的感觉。而且他声音也好听……高慧有点恍惚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从庄子那边传来了磬石之声。林瑾说到“要开席了,我们回去吧。”走回庄子,大部分人已经落座,男女分席。男在右,女在左。林伯爷在上面的首席,高大娘在左侧。林伯爷右侧略低的地方是林氏兄弟。而高慧说是高大娘子娘家侄女,则坐在高大娘子左边略矮的地方,并没有和其他娘子们一起坐。这顿宴席吃得高慧是浑身不自在。她能觉察到下面异样的眼光,也能似有似无地听到女席那边对她的谈论。但每当她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笑眼时,似乎又放松了下来。
宴席散后,高大娘子把高慧留了下来。高慧娘亲走的早,而高观察又没有续弦。高大娘子心疼的说若是以后有什么女儿家的事,又不方便进宫去寻高贵妃,便过来找她。她没有女儿,便把高慧当做女儿了。临走时林瑾又拎了两大两小四个罐子出来“这两罐小的是桃胶,常食可以养颜。这两罐是庄上自产的桃花酿,名叫桃矢。不醉人却有安眠活血的功效。你临睡前喝一小杯,睡得会安稳些,手脚也不会那么凉了。”“表哥怎知我手脚容易凉?”高慧好奇的问。“我这人喜欢看书,医书也看。今天虽不热,太阳却不小,别的小娘子多数已面色浮红,甚至微微出汗,而你却面色无改。我便猜你略有一些气血虚浮。但你放心,并不严重,只要稍加调理便可。”高慧让随车的小厮接过酒和桃胶。又朝林瑾揖了一揖表示感谢。然后拜别了林伯爷和高大娘子便跟着高观察上了马车回了东京城内。
回城的马车上高观察又把这林家和林瑾夸了几轮。什么勋爵人家,清贵要职,进士及第,翰林编修……若是往常,高慧早就让她爹不要再讲了,而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高观察还是懂女儿的,知道这亲事有门。
又过了两天高慧的贴身丫头拿来了一封信。并说送信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回信。拆开一看是林瑾想约高慧上巳节那天去茶楼喝茶。高慧拿过纸,只写了一个“好”字。便匆匆塞进了信封。
上巳节这天,高慧到茶楼时林瑾已经坐在二楼的雅室里了。“表哥抱歉,是我来晚了。”林瑾见到高慧忙站起身帮她拉开椅子“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桌上已摆好了一碟栗子糕和一碟核桃仁。“那日桃花宴,我见你喜欢吃栗子糕和核桃糕。东京城里属这家的栗子糕最出名,可没想到他家竟没有核桃糕,便点了核桃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时店里的茶博士过来问他们喝什么茶,高慧点了菊花茶,林瑾也要了一样的。
林瑾给高慧讲他20岁之前出去游学的事情,荒郊野岭住过破庙,去农家投宿还啃过山芋,见过黄山云海,也在小船上看过日出。高慧这种从小在东京城长大的世家小姐真的没有经历过,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说到有趣的地方,逗得高慧笑声不断。“你定是和很多小娘子讲过吧?怎么会如此驾轻就熟。”“不是,不是,其实我游学了两年,每日都会记录,回来后还自己编写了一本游记。无聊时便常常翻看。我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只有两个随行小厮和两个老仆。我娘没有女儿,几房叔父家也多是男丁。最小的叔父家到是有个妹妹,可还不到十岁。我初次见你,就觉得若是我家有妹妹,就应该是你这样的,不忍的就想与你多说说话。”“你就是拿我当妹妹?”高慧的声音似乎有点生气“不~不是,不只是妹妹,我想对你好,对你很好。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娘子。你莫怪我孟浪,我说的都是真话。”林瑾的声音和他的头一起逐渐低了下去。“那若你以后见了比我还好看的小娘子,是不是刚才的话就又要讲一遍了?”“不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林瑾的声音里透着坚定。“那你是愿意娶我咯?”高慧向来不是那扭捏的小娘子,她敢爱敢恨。“求之不得!”林瑾答的铿锵有力。
虽是初春,天色却依然黑得很早。高慧和林瑾从茶楼出来时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船灯了。“表哥,我们也去放船灯吧。”放走船灯,不止放走了灾厄,连同以前一切的不顺与纠葛全都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