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前夜

吴三省那微不足道的“心软”，如同在精密齿轮中投入的一粒细沙，虽然暂时改变了黎簇转移的计划，却并未能阻止命运齿轮的转动。黎簇获得的，只是一段短暂而虚假的喘息。

校园生活依旧，与杨好、苏万的友谊在平淡中悄然滋长。但黎簇内心的警惕从未放松。他隐约感觉到，周围似乎多了几双“不起眼”的眼睛，在他上下学路上，在他家附近徘徊。这些目光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监视下的保护。他猜得到是谁的人。

黑瞎子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他：“有人看着，未必是坏事。但别真把自己当普通学生了。”

黎簇明白。他早已不是了。

这天周末，杨好神秘兮兮地找到黎簇和苏万，说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城郊结合部一家新开的、规模很大的旧货市场。

“听说里面啥都有，从破铜烂铁到老家具，说不定能淘到宝贝呢！”杨好兴致勃勃。

苏万推了推眼镜，表示有兴趣去“考察民俗”。

黎簇本想拒绝，他本能地排斥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但看着杨好期待的眼神和苏万跃跃欲试的样子，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或许，内心深处，他也渴望一点点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正常的“冒险”。

旧货市场果然如杨好所说，人头攒动，喧嚣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和旧木头的混合气味。摊位上琳琅满目，从淘汰的电器零件到看不出年代的雕花木窗，应有尽有。

杨好一头扎进卖旧兵器模型的摊子，苏万则对着一堆泛黄的旧书刊产生了兴趣。

黎簇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摊位和人群。这种环境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黑瞎子教他的观察技巧自动运转起来。

在一个卖各种杂项旧物的摊位前，他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眯着眼睛打盹的老头。摊位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一本被压在几块破瓷片下的、没有封皮的线装旧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书的纸张泛黑，边缘破损，但露出的书页上，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朱砂的颜料，画着一些极其古怪扭曲的符号。

黎簇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些符号的风格，与他记忆中的七指图，以及博物馆那个灰夹克男人徽章上的图案，隐隐属于同一种诡异的体系！

他蹲下身，假装翻看旁边的旧铜钱，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在那本旧书上。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从市场另一端传来，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似乎是两个摊主因为争抢位置发生了冲突，推搡叫骂声不绝于耳。

黎簇没有理会那边的骚动，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本旧书上。他趁摊主老头被争吵吸引，探头张望之际，迅速而隐蔽地将那本旧书从瓷片下抽了出来，塞进了自己宽大的外套里。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

他刚站起身，准备离开，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小子，手脚挺快啊。”男人压低声音，帽檐下的眼睛闪烁着不善的光，“那本书，是我先看上的。”

黎簇心里一沉。他确定自己刚才的动作没有被摊主发现，这个男人……是早就盯上他了？还是巧合？

“什么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簇冷静地回答，身体微微侧移，做好了随时应对冲突的准备。

男人嗤笑一声，伸手就想抓黎簇的胳膊：“少装蒜！拿出来！”

就在黎簇准备格挡的瞬间，另一个身影更快地插了进来，是杨好！他一把推开那个工装男，挡在黎簇身前，梗着脖子道：“喂！你想干嘛？欺负我同学啊？”

苏万也闻声赶了过来，紧张地站在黎簇另一边。

工装男被杨好推得一个趔趄，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两个小子。他恶狠狠地瞪了黎簇一眼，又扫了扫一脸怒气的杨好和看似文弱却眼神警惕的苏万，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挤进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没事吧，黎簇？”杨好回头问道，“那家伙谁啊？”

“不认识，可能认错人了。”黎簇不动声色地将外套裹紧，遮住里面的书，“谢谢。”

“客气啥！走，这地方没劲，咱们回去吧。”杨好大大咧咧地揽住黎簇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黎簇一直沉默着。刚才那个工装男，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寻衅滋事。他的眼神，他伸手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痕迹。是汪家的人？还是博物馆那个灰夹克男人的同伙？

他偷来的那本旧书紧贴着他的皮肤，像一块冰，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多管闲事”（偷书），以及杨好和苏万的意外介入，似乎无意中打破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提前触发了某些东西。

他将手伸进外套，摸了摸那本粗糙的书页。指尖传来的，不仅仅是纸张的触感，还有一种模糊的、混乱的、充满了阴暗情绪的波动，与他之前接触七指图时的感觉类似，但更加微弱和杂乱。

这本书，是个麻烦。一个大麻烦。

但他不能扔掉。这里面可能藏着线索，关于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诡异图案，关于汪家，关于他父亲所在的那个世界。

回到住处，黎簇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旧书。在台灯下，他仔细翻看起来。

书页上的红色符号扭曲狰狞，完全无法辨认。但在书的最后几页，他发现了一些用极细的墨笔写下的、像是注释或者日记的片段，字迹潦草，断断续续：

“……祂之印记，七指为凭……”

“……非金非玉，门之钥……”

“……沙海之下，古城重现……”

“……祭品……血脉……”

这些零碎的词句，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黎簇脑海中许多模糊的线索！七指图！钥匙！沙海！血脉！

他猛地合上书，心脏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偷来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可能已经握住了一把开启真正风暴的钥匙。

而此刻，在旧货市场附近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里，那个工装男正对着通讯器低声汇报：

“目标已接触‘信物’，反应符合预期。其同伴介入，计划A受阻。请求执行计划B。”

一场针对黎簇的、更加直接和危险的风暴，正在悄然成型。

他无意中捡起的，不是一本旧书，而是点燃最终导火索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