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巴丹吉林沙漠边缘。
一座废弃的、墙体被风沙侵蚀出无数孔洞的土坯房内,临时充当了关根的前进基地。空气中弥漫着沙土、汗水和烟草混合的沉闷气味。
几张军用地图和卫星照片铺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上面用红蓝两色记号笔画满了箭头、圈点和问号。关根站在桌旁,手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半截,烟灰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一个被红色圆圈反复标注的区域——那片传说中隐藏着西王母国遗迹核心秘密的、被称为“古潼京”的死亡地带。
沙海计划的核心,就是这里。为了这里,他布局多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然而,汪家在那里的经营根深蒂固,防御如同铁桶,常规手段难以突破,强行硬碰只会损失惨重,甚至打草惊蛇。
他需要一个变数。一个能从他计算之外的维度,撕裂汪家防线的突破口。
王盟在一旁安静地擦拭着设备,解雨臣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目光偶尔扫过外面无尽黄沙,带着惯有的警惕。
卫星电话的指示灯突然闪烁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
关根掐灭烟头,拿起电话,走到屋子角落。
“说。”他的声音因为缺水和烟酒而异常沙哑。
电话那头是吴三省,他的声音透过电波,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时机到了。”
关根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吴三省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核心:“黎簇那边,出了点意外,但也加速了进程。”
他简要叙述了旧货市场的事件——黎簇如何“意外”得到那本记载着关键信息的旧书,如何被疑似汪家外围人员盯上,以及他那两个同学的卷入。
“那本书是饵,也是催命符。”吴三省语气冰冷,“汪家应该已经确认了‘钥匙’的身份和位置。他们不会等太久。”
关根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个他只存在于梦境和照片中的儿子,此刻正被具象化为一个身处险境、即将被饿狼环伺的鲜活生命。
“你的计划。”关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紧绷的压抑。
“将计就计。”吴三省道,“汪家想用那本书引黎簇入局,或者直接抓人。我们就让他们‘成功’一部分。让黎簇,‘意外’地落入我们掌控,然后,‘被迫’带入古潼京。”
用黎簇作为那把“钥匙”,去开启古潼京的秘密,同时,也以他为诱饵,调动并撕裂汪家在古潼京的防御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却也可能是最高效的计划。利用亲情血脉作为武器,直插敌人心脏。
关根闭上了眼睛。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优解。情感……他以为自己早已没有的情感,却在疯狂地嘶吼。
那是他的儿子!他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儿子!
“他……准备好了吗?”关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黑瞎子教了他几年,基础有了。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吴三省的回答客观而冷酷,“所以,需要你去接他。”
关根猛地睁开眼。
“我去?”
“你是他最合适的‘引路人’。”吴三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数,“也只有你,能在古潼京那种地方,最大限度地……保证他活着完成任务。”
保证他活着完成任务。多么精准又无情的表述。
关根的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张古潼京的地图,那片被红色标记覆盖的区域,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巨口。他要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入这片地狱。
他想起那个梦境,梦中黎簇指向荒漠的眼神。难道,那真的是一种预兆?
“地点,时间。”关根不再犹豫,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坚硬。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由他亲自来执行。至少,他能掌控过程,尽最大可能……护他周全。
吴三省报出了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就在两天后,黎簇所在城市的某个地点。
“瞎子会制造一个‘意外’,让你‘恰好’救下他。后续,就看你的了。”吴三省顿了顿,最后补充道,“关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也记住……他流着谁的血。”
通话结束。
关根放下卫星电话,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废弃的土屋里,只有风穿过墙洞的呜咽声。
他缓缓走回桌边,目光重新落在古潼京的地图上。但这一次,他的视线焦点不再仅仅是那些代表敌人和陷阱的标记,而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瘦削少年的身影,将他放置在这片死亡之海的某个坐标上。
黎簇。
这个名字,不再只是一个代号,一个棋子。它代表着他吴邪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延续,代表着他亏欠了八年父爱的儿子,也代表着……他即将亲手推入火海的、最特殊的“队员”。
他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那个代表最终目标的核心区域,用力地、缓慢地画上了一个崭新的、无比醒目的标记。
这个标记,不属于汪家,也不属于他之前的任何部署。
它只代表一个人——黎簇。
他的儿子。他沙海计划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目标,已锁定。
关根(吴邪)深吸了一口沙漠干燥冰冷的空气,眼神如同被磨砺过的刀锋,再无半分动摇。
“王盟。”
“老板?”
“准备一下,去接个人。”
“接谁?”
关根看着地图上那个新鲜的红色标记,一字一顿地:
“接我的……儿子。”
沙漠的风,卷着沙粒,猛烈地拍打着土墙,仿佛在为这场注定充满痛苦、牺牲与救赎的父子重逢,奏响悲怆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