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的怒吼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黎簇蜷缩在吴邪怀中,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但外界毁灭性的声响和震动依旧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车身如同被无数巨锤疯狂敲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人感觉下一秒就是粉身碎骨。
他能感觉到吴邪护住他的手臂稳如磐石,也能听到头顶上方吴邪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穿透一切嘈杂、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十分钟,那仿佛要撕裂天地般的咆哮声,终于开始逐渐减弱。拍打车身的沙砾不再如同子弹般密集,风势也渐渐缓了下来。
沙暴过去了。
死里逃生的寂静,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心悸。
黎簇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还被吴邪紧紧护在怀里。吴邪缓缓松开手臂,他的脸上、头发上、衣服里全是厚厚的沙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在满是沙土的脸上显得格外明亮和锐利。
“没事了。”吴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确认黎簇没有受伤。
前排的王盟也咳着沙土坐直了身体,第一时间检查车辆情况。
“老板,车子……陷死了,底盘可能也伤了。电子设备大部分失灵,通讯中断。”王盟的声音带着一丝沮丧。
吴邪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推了推车门,车门被外面的流沙堵住,只推开了一条缝隙,更多的黄沙涌了进来。
“从窗户出去。”吴邪当机立断。
他率先摇下他那侧的车窗(幸好车窗机械结构还能用),扒开堆积的沙子,艰难地钻了出去。黎簇和王盟也依次从车窗爬出。
当双脚重新踩在沙地上时,黎簇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之前的沙丘地貌已经完全改变,放眼望去,是一片全新的、起伏不平的沙海,仿佛大自然刚刚完成了一次粗暴的重新塑形。他们的车大半个车身都被埋在了沙子里,像一个被遗弃的玩具。天空依旧是那种刺眼的蔚蓝,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只是一场幻觉。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现实的残酷就扑面而来。
吴邪和王盟开始清理车周围的沙子,试图评估车辆损坏情况和抢救物资。黎簇也想去帮忙,却被吴邪阻止了。
“节省体力。”吴邪言简意赅,扔给他一把小铲子,“去那边,挖个浅坑,能躺下就行,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过夜。”
黎簇明白过来,车辆暂时无法使用,他们被困在这里了。他依言走到一处背风的沙坡下,开始费力地挖掘。沙地松软,挖掘并不困难,但每一次动作都消耗着体力和水分。
物资清点结果很不乐观。大部分饮用水在车辆颠簸中破损流失,只剩下寥寥几瓶。食物也损失过半。最重要的通讯设备和定位仪器基本报废。
他们失去了代步工具,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手段,食物和水严重短缺,被困在这片刚刚经历了沙暴、地貌完全改变的死亡之海里。
绝望的气氛开始弥漫。
王盟看着所剩无几的物资,脸色发白:“老板,这……我们怎么办?”
吴邪没有说话,他站在一个较高的沙丘上,举目四望,试图辨别方向。但四周的景象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参照物。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沙地,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晃动。
黎簇挖好了浅坑,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喉咙干得冒火。他拿起所剩无几的水瓶,只敢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吴邪从沙丘上走下来,脸色凝重。他走到黎簇身边,蹲下身,看着他被晒得通红、满是沙土的脸,忽然问道:“害怕吗?”
黎簇抬起头,看着吴邪同样狼狈却依旧镇定的脸,很想点头,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吴邪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但很快消失。他拿出那个旧的指南针,幸好这机械玩意儿还在工作。
“我们没走错大方向。”吴邪指着指南针,“古潼京就在这片沙海的某处。现在,我们只能靠它,还有我们的腿了。”
靠腿?在这片能吞噬一切的沙漠里?
黎簇的心沉了下去。
夜幕再次降临。沙漠的夜晚寒冷刺骨,与白天的酷热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三人挤在黎簇挖出的那个浅坑里,用仅存的毯子裹住身体,依偎在一起取暖。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被严格管控起来。
天空中繁星璀璨,银河如同一条发光的巨带横贯天际,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彻骨。
黎簇又冷又饿又渴,几乎无法入睡。他看着身旁闭目养神,但身体依旧保持警惕的吴邪,忍不住低声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吴邪睁开眼,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看黎簇,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不想死,就别想着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沙漠很可怕,但它也教会人一件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别放弃。你放弃的时候,才是真正死的时候。”
他的话语没有什么华丽的鼓舞,却带着一种从无数次绝境中挣扎求生磨砺出的坚韧。
“睡吧。”吴邪将毯子往黎簇那边掖了掖,“保存体力。明天,我们走路出去。”
黎簇看着吴邪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感受着身边传来的、微弱的体温,心中那点绝望,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这个父亲,或许冷酷,或许将他带入险境,但在此刻,他是这片死亡之海中,唯一能指引方向、给予力量的微光。
黎簇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更加严峻的、关于意志和生存的考验。
而在遥远沙海的另一端,那片被称为古潼京的神秘区域深处,某种古老的、与黎簇血脉隐隐共鸣的存在,似乎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悄然苏醒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