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也……很困了。”
毁掉张家古楼的代价,是她的眼睛,是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
风明明是暖的,可吹在人身上更冷了,像是要把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暖意都带走。
张明月摇了摇头,那些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记忆,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剥离。
“别睡。”张起灵微微收紧搂着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带你回家。”
张明月的意识已经涣散,费力地思考着这个字眼,轻轻地笑了:“好。”
她冰凉的指尖一寸一寸抚上张起灵的脸颊,从眉骨,到鼻梁,再到紧抿的薄唇。
“阿灵。”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倦意,“......忘了我。”
她抓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在他怀里沉沉地坠了下去。
张起灵抱紧了怀里骤然软倒在他怀中的张明月,不细听都听不到的呼吸让他浑身绷紧。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那熟悉的兰花香此刻却像利刃,割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应了她最后的请求:“做不到。”
要他忘掉她,不如杀了他。
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他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郑重地承诺:“我带你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将陷入长眠的人打横抱起,如同抱着一片正在消散的月光,和他仅剩的,破碎的世界。
张起灵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吴邪身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坚定。
“她只是睡着了。”他声音不大,却很平静。
似乎只要这样说,她就会再度醒过来一样。
解雨臣跟在最后面,看着被张起灵抱在怀里的张明月,眼底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释然。
月亮没有碎,只是……蒙上了尘埃。
从始至终,都不属于他。
众人回到阿贵家后,张起灵轻轻地将张明月放在床上,看向身后的吴邪,轻声道:“月儿她,长眠了......”
一时间,沉默笼罩在房间里,如同一层厚重的阴云。
吴邪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明月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张起灵默默无言,内心霎时被一股深深的痛楚所充斥,那是对自己心爱姑娘的一片心疼之情。
“通晓未来,逆天而行。”张日山喟叹一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她替你们挡下了你们原本要经历的,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
胖子大声嚷道:“什么?!明月这个.......傻子。”
这一声“傻子”,骂得又响又亮,尾音里还带着破风的哭腔。
张起灵从头到尾都没看胖子一眼,眼里只剩下了床上那个呼吸微弱的人。
他端过一旁早已备好的水盆,拧干了毛巾,俯下身,一点一点,轻柔地擦拭着张明月脸上的血污。
随着血污被擦去,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左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狰狞可怖,与另一边完好如初的绝美五官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可张起灵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那道伤疤像不存在一般。
他只是仔細地,温柔地,将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擦拭干净,然后又拿起木梳,将她那如瀑布般纠结在一起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梳开。
整个房间里,只听得见木梳穿过发丝的“沙沙”声。
“她不是傻。”一直沉默的黑眼镜忽然开口,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悲凉。
他靠在门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只是……太傻。”
是啊,太傻了。
可她如果不傻,现在躺在这里的,或许就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者……全部。
这份用命换来的安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
解雨臣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细微地颤抖着,没敢再多看一眼床上那个了无生息的人。
怕自己会疯。
他死死攥紧了手,骨节根根泛白。
“她会醒来。”张起灵声音平缓,说的纪委笃定。
解雨臣拿出摔裂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声音冷静得可怕:“备飞机,联系北京最好的医疗团队,现在,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胖子最先没忍住,一脸茫然地抓了抓后脑勺:“小花,你找医疗团队是.......”
“他是……要给明月治脸上的伤。”吴邪却瞬间明白了,声音干涩得厉害。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解雨臣缓缓转过身,脸上只剩下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看着床上的人,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的梦:“这是我唯一能帮上忙的事情。”
是啊,他们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她陷入长眠的悲痛中,却几乎忘了,那道狰狞的伤口还在她脸上。
“对!”胖子一拍大腿,通红的眼睛里燃起一簇火,“花儿爷说得对!他娘的,咱们明月什么人,天仙下凡一样的人物,怎么能留疤!治!倾家荡产也得治!”
黑眼镜将墨镜往上一推,挑眉道:“钱不够,算我一份。”
众人立刻达成了一致,在解雨臣雷厉风行的安排下,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北京。
一落地,张明月立刻被送进了最好的私立疗养院,解雨臣请来了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
“解先生,恕我直言。”为首的德国专家摘下金丝眼镜,一脸严肃地摇头,“这伤口太深,已经伤及筋膜和神经。而且被强碱这种具有强腐蚀性的物质所伤,组织已经坏死。以现有的医疗技术,能保住不继续恶化已是极限,想要完全复原……几乎不可能。”
走廊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娘的!”胖子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老天爷是不是瞎了眼!”
解雨臣的脸色一瞬间白得像纸,放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天价悬赏的消息在黑白两道不胫而走,吴邪动用了吴家所有的人脉,翻遍了古籍偏方,黑眼镜也动用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渠道,满世界地寻找传说中的奇药或能人。
胖子则凭着自己的人脉,在道上四处打探,连深山老林里隐居的老药农都没放过。
消息从世界各地传来,又一次次变成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