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平复着略重的呼吸,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她试着发出声音,干涩沙哑,只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阿灵.......”
耳边是风声,水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人声?
很模糊,但那确实是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焦急和……悲恸。
她侧耳仔细倾听。
方向……在那边。
她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那声音的源头挪动过去,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提线木偶,唯一的信念就是走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离得越近,那声音就越清晰,她甚至听到了胖子带着哭腔的叫骂声。
她加快了脚步,踉跄着,几乎是扑向那个方向。
再近一点,就快到了。
“……沙……沙……”
一阵微弱的、几乎被风吹散的脚步声,从远处突兀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拖沓和踉跄。
一直沉默挖土的张起灵,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直起身,闭上眼睛像是在倾听什么。
“小哥?”吴邪试探性的问,该不会是疯了吧?
张起灵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只有微风吹动他额前微湿的黑发。
“怎么了?”胖子也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问。
“都别动!”
这是张起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得停下了动作,一时间,只剩下喘息声和风声。
“沙……咳咳……”
声音清晰了些,还夹杂着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咳嗽。
“……老子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胖子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不确定地问,“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咳嗽?”
“……是……是幻觉吗?”吴邪的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起灵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一双死寂的眸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远处,好像有个人影,一个……摇摇欲坠的人影。
他们同时跟着张起灵注视的方向望去……一定是他们都疯了,才出现了集体幻觉。
蹒跚的人影,艰难的挪着脚步朝他们靠近,那个人浑身是血,身上那件黑色的冲锋衣已经破烂不堪,整个人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长发凌乱地黏在脸上,根本看不清面容,只有那纤细的身形,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人。
她走得很慢,双手毫无章法地在空中探着,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却又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一个疯狂到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月儿!”张起灵的心跳认出了她,黑白的世界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涌进了唯一的光。
他猛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穿过惊愕的众人,踏过那些尖锐的碎石,疯了一样地冲向那个模糊的人影。
张明月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无比确定来人是张起灵。
她停下脚步,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阿灵……”她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带着一丝讨好,“我回来了……”
让她眷恋了一次又一次的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阿灵……”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凭着本能,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张起灵又怕弄碎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浑身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滚烫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砸在她冰冷的脸上。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痛楚和失而复得的颤音:“......我在。”
张明月能察觉到,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正在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致的痛苦和后怕,看着她。
“我把张家古楼……炸了。”她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颇有些骄傲的说,“以后,都不用管了,你自由了。”
张起灵一句话都没说,缓缓地抬起头、指尖带着颤抖,轻轻拨开她脸颊边的乱发。
他想要抚摸她的脸,指尖却在离她肌肤一寸的地方停住,不住地发颤。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左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触目惊心。更可怕的是,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潋滟着星辰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灰白,没有任何焦距。
“没事。”张明月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用尽力气抬起手,摸索着,凭着感觉,终于覆上他颤抖的手背。
她笑了,那笑容苍白,却美得惊心动魄。
“我是不是……变丑了。”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你会不会嫌弃我?”
张起灵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黑得发亮,死死地盯着她,喉结滚动,极为认真道:“不会。”
“月儿很美。”他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如何都很美。”
紧随而来的吴邪、胖子、解雨臣和黑瞎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他们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女人,此刻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浑身是血地靠在张起灵的怀里,而那个的男人,正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眼神温柔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疼惜。
“我操……”胖子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张明月!你他娘的想吓死胖爷我啊!!”
吴邪的眼泪也决了堤,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哽咽着吼道:“张明月!你他妈的还活着!你还知道活着回来啊!”
解雨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的疯狂、悲恸、绝望,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一块被他捏出棱角的、沾着他自己血的石头,从掌心滚落。
黑眼镜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小丫头,”他低声喃喃,“你可真会折腾人啊。”
张明月分辨着他们的方向,轻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老祖宗......”张日山注意到她脸上的伤,并且她的眼睛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欲言又止,“你……你的脸……”
张明月闻声想朝张日山的方向看去,却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头。
她慢慢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脸。
什么触感都没有。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容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诡异又凄美。
“没关系。”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反正,我也看不见了。”
一瞬间,万籁俱寂。
众人皆是脸色难看的僵在原地,什么叫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