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望着远处忘了许久,看夕阳落下才各自分别。
“小郎君,天色不早了,想必还要赶路,小女子也得走了。”看着她跨马远行,陈胤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双手捂着口作一个喇叭放在嘴边,扯开喉咙大声喊叫。
“娘子一路小心!我们后会有期!”这样借助风的威力,才能够让那个人听到。
楚西洲一手策马,没有回头,只是腾出一只臂膀用力的挥舞做着无声的告别。
这场景怕是只有一个好处,一切荒芜,没有多余树木的遮挡,才可目送远行之人远一些再远一些...看着她消失在这荒芜小道的尽头,陈胤耀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这时他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他缓缓掀起车帘,指着几个劫匪逃跑方向的小道,“杨大伯,往那里去。”
那马夫慌得回头望着他“郎君...这...”
也不怪那马夫如此慌乱,他们一行人不知这位读书公子又要如何,深山老林,再等下去夜黑风高,生怕遇到什么怪事。
马夫看看车前几个吓得哆嗦的小厮又终于是说了出来“郎君,深山路险,怕是要出什么怪事,眼下还是赶路要紧,此行已经过去一月有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过半月,不能再耽误进京行程啊...”
“杨大伯不必多虑,陈某只是想看看...看看他们的情况如何,既是大伯害怕,陈某去去就来,大伯不必担心。”陈胤耀说着便下了马车。
大伯知道他所指是那几位劫匪,心中有悸,但也是担心这孩子,便是下来随他一同。看陈胤耀想要奔进林中,直接将他拦下,杨大伯心里是明白陈胤耀听了那红衣女子的话可怜了这五口人。看着陈胤耀握着自己的囊袋往林子里他不禁发出苍老的笑声,用手指点点眼前这稚气未褪少年的额头“二郎真的就打算将你自己所有财物一并拿去积善行德?”
“二郎倘若真想助人,那便只能先在路上饿上几顿。”大伯从车后麻袋中挑出最为鼓囊的两袋扛在了,陈胤耀见状也是费力的背起一袋。
“你们几个好小子,看好马,丢了可拿你们试问!”他知道这几位年轻的护航小厮还未见过如此遭遇,便让他们在林外这稍稍宽敞的道上等着。
大伯跟着陈胤耀走在林子里往深去确实看得到几处有了房屋的影子。
“二郎心善,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是见到路边小猫都会安抚,但是啊,人啊,有些地方是不如畜生的,帮人要有度,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要掂量着...积德行善是好,施舍的多了,便会贪得无厌,被施者从来都只是知道你帮的就是你力所能及的,可不会想...”大伯腾出一只手拍拍那只让陈胤耀进林子之前藏起来的囊袋,“这财物可是你这一路的全部!”
经历大伯如此一说陈胤耀的脑瓜就好像开了光一般,他思考片刻“大伯大伯!我懂得了!我懂了”这个时候被肩上麻袋喘不过气的陈胤耀,喜出望外,仿佛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大伯不明,又听他紧接着说。
“诸葛亮曾说‘宠之以位,位极则残;顺之以德,恩竭则慢。’升米恩斗米仇,是不是也是大伯几这句意思一样。”
大伯虽看过世间千万,只懂道理,不是读书人也难懂的文人话语,只是看到这眼前的孩子欣喜,便喜笑颜开跟他一起说笑“你大伯可不懂什么圣人贤书,只是实话实讲,能帮公子点明一二也是实属殊荣。”、
走到这个小村庄,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一片村落庭院大门紧锁,借着月光有些矮墙庭院是可以看到,妇孺铺下凉席卧着,陈胤耀不明白,只是听了大伯的话才知道...
原来是夏日炎热,土胚房白天遮阳,夜里的气温要却比室外高得多,这些母亲怕幼小孩童中暑才迫不得已,凉席铺地,还要一一夜为自己的孩儿驱赶蚊虫,甚是辛苦。在小村落里他们也听到了是不是会有稚嫩的童声。
“阿家,我饿...我想吃米糕。”那母亲无奈“乖,先睡觉,睡了就不饿了。”
也听到他们的对话“阿家,为什么阿爷还是没有回来”“阿爷... 阿爷去做英雄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好多好多米糕。”
小孩子随便哄一哄便会相信所有的一切,他们相信他们的阿家,从未被乱世迫害过的他们更相信这世间,即使它是乱世。陈胤耀在书中读到过曹丕的《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何为淹留寄他方?”
他不曾想到,亲眼看到哪里是一个凄凉疾苦能说的完的,道不完,也说不尽。
他们观望着村子,身后忽然有几个男人出现在他们身后,直接将他们身上的麻袋抢夺下来,想立即逃走,二人在身后紧追,从火把的光不难看出,他们就是那几个盗贼,他们正如那姑娘所说,确实只是讨口吃的,没想着害人。
大伯见他们慌乱,才大吼“他娘的跑什么跑!我们是来给你们送干粮的!”
听到这句话的几人诧异却惊喜,他们才停下脚步,一人急忙又奔过来“刚才属实冒犯了两位恩公...还望恩公见谅。”那人紧接着便跪下给了自己几个巴掌,陈胤耀见状确实比他们几人听到“送干粮”还惊讶,赶忙上前搀扶,定睛仔细瞧才能看出貌似这人有些腿脚不利索,“兄台不必如此,不过尽绵薄之力,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只是陈某不明,既然村落有人这里如此田地为何如此荒芜!无人理会。”
那人看着一垄又一垄只冒出些许麦芽的田地,不由叹气“不瞒公子说,我们这村子不过都是一群今年来的都城难民...缺少太多人丁,也没有多余的种子,实属无力。”
陈胤耀一直是身在吴兴,更是纳闷都城何等繁华,为何要..逃离。
与他们谈了良久陈胤耀才知道原来这村子里妇人都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他们被掠去沙场,却再也没有回来,至今也生死未卜。他们大点的孩子还知道自己阿爷的模样,小一点的孩童也不知还是否会记得。官门说会给津贴,换来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沉重的赋税。他们几个也不过只是又残又傻,别无他法,想的也只是出来掠些钱财,养活村中几十号老小。
(人体弹幕:陈胤耀: 我真的栓Q,不问不知道,一问功德扣一扣一再扣一。)
与他们几人告别,回去的路上一路陈胤耀又吟读起了《菜根谭》。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智,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这是他今天明白的道理,也是他受益一生的道理。
少年一声声吟读,惊了林中鸟。
这几句让他一旁的老翁耳中像是起了一层茧“二郎这圣贤学说还是要留给自己的书友慢慢斟酌咯,老夫着实不懂得。”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这山沟里阴森的让人害怕,萧风瑟瑟吹鼓行人的衣袍,一阵夏风吹过本应是再凉爽不过了,今日所闻所见陈胤耀觉得这时的一阵风它带走身体里多余的热量,有些刺骨,还不时听到远处又有乌鸦鸣叫,秃鹫拍持翅膀飞走的景象也看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