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浪

顾言的世界是静默的。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无声，他能听到雨滴敲打玻璃的清脆，能听到城市交通的嗡鸣，能听到周围人的话语。但他的大脑仿佛被剥夺了处理情感音频的能力，任何与情绪相关的声音——笑声中的欢愉、哭泣中的悲伤、话语中的温情或愤怒，传入他耳中都化作了单调乏味的白噪音。

医学上称之为“情感性听觉障碍”，一种罕见的后天性心理创伤。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带走他视若生命的妹妹后，他的世界就变成了这样。他成了星辰集团最年轻却也是最冷漠的首席设计师，他的设计精准、理智，却总被诟病缺乏“灵魂”。

“顾总监，这是‘聆音’花店送来的本周花卉，按您的要求，放在这里了。”助理小心翼翼地将一盆淡蓝色的绣球花放在他办公室的角落。

顾言头也没抬，只是挥了挥手。办公室摆放绿植是公司的统一要求，据说能提升员工创造力和舒缓压力，于他而言，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而，当助理轻轻带上门离开后，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开始渗透进顾言寂静的世界。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一种直接的神经感应——一丝丝清凉的、如水波般荡漾的淡蓝色“声浪”。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那盆绣球花上。那感觉若有若无，却真实地打破了他三年来的绝对静默。他蹙紧眉头，走到花盆前，审视着那团蓝白交织的花球。靠近时，那水波般的淡蓝色感觉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的抚慰。

这不对劲。

林茜在“聆音”花店的玻璃窗后擦拭着叶子，哼着不成调的歌。她能“听见”植物的情绪，这不是一种听觉上的能力，而是一种天生的、强烈的共情感知。她能感觉到向日葵渴望阳光的焦灼，能感知到玫瑰绽放时的喜悦，也能体会含羞草被触碰时的羞怯。她经营着这家小花店，用她的“天赋”为每一株植物找到最适合的家。

店门被推开，风铃清脆作响。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却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冰霜，眼神锐利得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上午送来的绣球花，是怎么回事？”顾言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

林茜愣了一下，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如同厚重铅灰色墙壁般封闭隔绝的情绪场。她放下手中的喷壶，微笑道：“您是星辰集团的顾先生？那盆绣球花有什么问题吗？”

“它很吵。”顾言吐出三个字。

“吵？”林茜眨了眨眼，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容更深了些，“啊，您是感觉到它了吗？‘无尽夏’绣球花，特别是蓝色的品种，它们的‘声音’通常很温柔，像夏日清泉，能安抚焦躁的情绪呢。”

顾言的心猛地一跳。她用了“感觉”和“声音”这个词，而不是“看见”或“闻到”。

“你能……感觉到它们？”他谨慎地问。

“嗯哼，”林茜点点头，指了指周围的花草，“每一种都不一样。薄荷是清脆的亮绿色，像针尖跳跃；薰衣草是舒缓的淡紫色波纹；而那盆仙人掌，”她笑着耸耸肩，“它今天心情不太好，散发着扎人的暗红色尖刺。”

顾言沉默了。他描述不出颜色，但他的感知与她的描述竟如此契合！那绣球花带给他的，正是那种“水波般”的宁静。

“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