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河就寝时不喜让任何人伺候在侧,幼时或许会惧怕空荡荡的寝殿,和宽阔却没有安全感的龙榻。
可这一卧多年,莫星河早已习惯,甚至从不唤暖床,倒觉得如此这般,更叫人心安,那清冷感也更叫人心静。
今夜的莫星河有些难以入眠,盯着洁白的床幔出神。
忽地似见那床幔被风轻抚了一下,莫星河下意识环顾左右,却不见其它。
便是轻舒了口气,胸口好像舒服了些。闭目心道许是自己过于思虑,眼花了。
夜至三更,暗夜笼罩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莫星河呼吸平稳,已然睡熟。
莫星河梦里来到了一片荒凉之地,那里一望无际,没有任何人,只有莫星河。
他孤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前行,渐渐手脚冰凉,四肢麻木,像一个傀儡似的只会前进,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阵风吹来,莫星河才觉察到冷,缓缓抱住了自己。
龙榻上的人儿已经缩成了一团,紧紧攥着被子,好似真的很冷。
他不知道这是哪,也不想自己要往何处去,却是不停的向前,不曾回头看,因为知道,没有人会追上来,陪自己。
寒意渐入骨,莫星河紧攥着被子的手背上却忽然传来温度,莫星河起初并未在意,可那温度愈盛,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分力度。
好像,有人在这荒凉之中握住了他的手。
是谁?
眼前依旧一望无际,入目皆荒凉,可莫星河却忽然听到似从天幕上传来一道声音:
“暖和点了吗?”
是谁妄图温暖他?
莫星河茫然的看向掌心,空空如也,可腕上的牙痕却倏尔入目,顿时便叫莫星河撞进了那双似狼的眸子里,忽而又乍现大殿之上温兆梦对他眨眼时的神情——
莫星河猛地惊醒了,只瞧见自己依然攥着被子的手,手脚依旧微凉,不曾温暖。
原来手上的那抹温度,是梦。
可耳边却好似真感觉那话语抚过:暖和点了吗?
莫星河蹙眉,自己怎会做这种梦,怎会梦到他?
他竟敢在大殿之上冲自己抛媚眼,真是胆大包天……一头疯狼!
莫星河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平,忽而想到还不如让张公公点上个安神香呢……
尽管昨晚没睡好,莫星河翌日也未曾贪睡半分,婢子们如常伺候莫星河洗漱更衣,待一切就绪,张公公便陪着他去用早膳。
许是昨日的敲打叫张公公有些惶恐,他也没睡好,难掩眼底的一抹乌青,却仍是在旁陪着笑,反而笑得更恳切了。
莫星河只瞥了一眼,用罢膳后方道:“近日海棠开得可好?”
前朝皇后虞月锦酷爱海棠,前朝皇帝莫澜便在御花园里将海棠花栽了满院。
莫星河也喜欢,于是一直有人精心打理。
张公公丝毫不懈怠,一面递上帕子给莫星河擦嘴,一面道:“奴才日日都差人精心伺候着,如今正值时节,开得好着呢。”
“那便陪我去看看。”
张公公闻言心下一喜,好似大松了口气,面上却半点不敢表现,只是忙道:“是,奴才这便去吩咐!”
御花园里的花草皆是欣欣向荣,好似有蓬勃生机,见之便叫人心情愉悦。
这园中的海棠花更是摇曳生姿,好似知道自己是这百花丛中的独宠,便愈发开得高兴,开得美艳。
莫星河在那曲径上缓步而行,只有张公公跟在身侧,笑着夸赞这海棠之美。
莫星河驻足了一会儿,却忽地话锋一转:“温兆梦昨日在哪?”
张公公一愣,似是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温兆梦是谁,便是脑内迅速运转着道:“封狼将军昨日领了封,便该是回北煦了……”
莫星河不言,却心道,也是。
“这花开得不错,照料有心,当赏。”莫星河忽地又将话扯了回来。
张公公真是觉得自己这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心下暗叹自己老了,却又忙着道:“奴才替下边的婢子们谢陛下恩赐……”
……
“陛下,右相求见。”张公公垂着头,摸不清右相此时前来何意,却是不敢再被莫星河瞧见任何神色。
“请他进来。”
右相提着衣摆进来,却瞧见左相竟也在此,心下意外。
右相拱手行礼,垂首掩下情绪,便是道:“不知陛下可知,那温……那封狼将军,昨夜不曾回北煦!”
莫星河却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只是道:“右相倒是消息灵通。”
右相面色不改:“臣实在难以安心,便是派人跟着他,到了晚间却是没了踪影,臣询问了诚关,也皆称未见封狼大将军出城,陛下,他领了封命却不回去镇守,反而匿在这京城之中,陛下不觉事有蹊跷吗?”
莫星河依旧不为所动,却是看向了左相,左相会意,便是道:
“右相大人,封狼将军正在微臣府上。臣素来敬仰西宁侯,侯爷却甚少来京城走动,如今既有侯爷举荐之人,臣自是要请去府上奉上一杯新茶的。将军日夜奔劳于两地,未免辛苦,臣便劝住将军留宿府中,方才正同陛下说起呢。哦,眼下将军正在指点臣的幼子,右相可要去府上一观?”
右相没想到,竟是叫左相先了一步,当即是暗暗咬牙让自己敛住神色。
冷了声道:“看来是臣多虑了!”
莫星河这才淡然开口道:“右相所忧朕都知晓,温兆梦崭露头角,还不能叫人信服,可他有西宁侯举荐,便是该安心了,右相。”
右相对上莫星河那灵澈的眸子,原先瞧着纯粹,不觉有什么,如今瞧着,却见几分凛冽。
他不再是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