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星河终于来到了皇陵,温兆梦和军队皆在外守侯。
莫星河只身进入,在那墓碑前站立。没有带什么来,只带了一壶好酒。
莫星河缓缓蹲下身子,将那酒倾洒于碑前。
虽然人人都说是大皇子莫昌惟弑君弑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应当挫骨扬灰,可是莫星河不信,但哪怕他拼尽全力争取,也仅是自己偷偷为这位兄长立了块墓碑入皇陵。连为他敛尸也做不到。
莫星河至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父皇,母后,大哥二哥,星河来看你们了。”
话语在空旷的陵中荡起余音,待话音落,却是不会得到回应。
昔日孩童已成长,心中事事多纷扰,本该岁月无忧,却是无人开道,叫懵懂少年走得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莫星河才从陵中出来,他去时只身一人,来时依旧,身形单薄,少年冠冕在身,不知是荣誉,还是禁锢。
千思万绪皆埋藏在眼底,只剩眼前如烟雨朦胧般的一丝化不开的雾色。
温兆梦先一步抬头看见他,蓦地想起那晚少年梦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少年的脆弱尽显,温兆梦很想知道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不知不觉间,眉目紧锁,那眸子里露出忧色。
莫星河抬头第一眼也望进了温兆梦那双眸子里,却是随着那抹忧色怔了怔,他蓦然想起那天夜里,有人于苍茫之间呼唤他,跟他说我在……
有风拂过莫星河的衣摆,少年虽是单薄,可风中傲立,似有竹子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之意。
张公公瞧着天色,从小太监手里取过伞,撑伞向前去要接来莫星河,可温兆梦却是抬手拦了他,不由分说地拿过张公公手中伞:“我来。”
“大将军这……这似乎不合规矩……”张公公话音止在莫星河那凝在温兆梦脸上的眼神里。
温兆梦抬级而上,撑伞遮过莫星河头顶,春雨解人意,在此刻纷纷扬扬,缓落在那油纸伞上,缀起颗颗晶莹。
温兆梦立于莫星河身下一级台阶,便得以与之平视,莫星河面色平淡,可眼中分明雾色渐浓。
温兆梦背身挡了众人视线,抬手张开长指,掌心里不知何时躺了一块纸包的糖果,只有莫星河垂眸看见了,温兆梦又接着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甜甜的糖果可以让人高兴一些——”
莫星河蓦地回首起六岁那年,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狼少年,自己也对他说了一般无二的话。
那时少年赤子之心,殊不知竟是驯服的最佳良药。
再抬眸看他时,那眸底的情绪竟怎么也掩不住,倏尔间倾泄而出——
温兆梦又上了一阶,宽肩将莫星河挡了个严实,伞沿压了压,不叫任何人瞧见这皇帝不该有的神情。
莫星河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会执意要守护自己了,当年见他于笼中,犹见困于四方天地的自己,又怎知他见自己不如是?
皆是救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温兆梦又见眼前这人儿落泪,却是从当年的惊疑,到现在的满眼心疼,他不敢逾矩为他拭泪,握着伞的手紧了紧,有些懊恼自己的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