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静静地听完这一切,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交织着愤怒、怨恨与无尽的哀伤。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心中好似被重锤狠狠击中。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儿子,就这么阴阳两隔,从此天人永别。往昔儿子承欢膝下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可如今却只剩下冷冰冰的回忆,这怎能不让他肝肠寸断,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难过。
而那股怒意,也在他胸腔中熊熊燃烧。张富贵啊张富贵,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稳重行事,莫要冲动,可他倒好,偏偏要跟人斗气打赌,如今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如此意气用事,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怎不叫他这个做父亲的气愤填膺。
至于这恨意,虽细细想来,似乎没有确切的缘由。毕竟张富贵是自己被吓得丢了性命,旁人并未直接动手加害。但在张员外心里,若不是马大胆口出狂言、出言不逊,还主动和张富贵打赌,自己的儿子又怎么会在好好的半夜,跑去那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如此一来,这丧子之痛带来的恨意,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全都归结到了马大胆的头上。
张员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道:“管家,明日天一亮,你就带几名家丁,去把马大胆给我抓起来。押送至官府,告他谋财害命!”那语气不容置疑,好似已经将马大胆定罪。
贾守义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沉思了片刻。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而后双手抱拳,恭敬却又带着几分犹豫地说道:“老爷,此事恐怕有所不妥吧?!”声音虽轻,却在这略显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有何不妥?”张员外一听这话,顿时怒目圆睁,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不就是弄死一乡野刁民,我要他林知县处置一刁民,他敢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说着,张员外气不打一处来,大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子上的杯子碟子叮当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怒火助威。
贾守义见状,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一旁候着的陈叁退下。待陈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小心翼翼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说道:“老爷您有所不知,这马大胆可不是一普通人呐,他在咱九宫县颇有些威望……”
“哦?”张员外听闻,原本愤怒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眉头微微一挑,示意贾守义继续说下去。
“老爷,您是贵人多忘事。”管家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前些年,咱蓟州府闹旱灾,地里颗粒无收。原本我们想着和粮商钱掌柜的商量,一起把这米价抬高,低价进高价出,虽说这发国难财的事儿不太地道,但在这乱世之中,大家也都想多捞些好处。结果这钱掌柜仗着自己和前任知县关系匪浅,胃口大得很,想一人独发这笔横财。就在这时候,马大胆站了出来,他带着一众灾民闹事。而他一个人拿着一根哨棒,竟打的钱掌柜手下十几名家丁硬是近不了他的身。他斥责钱掌柜的恶行,为百姓们讨公道。最后这事儿闹得太大,惊动到了知府那里。钱掌柜没办法,只能按平价米卖,白忙活了一场。那前任知县也因为这事儿,被上头怪罪,调到别处去了。当时老爷您还说,多亏了那小子,替您除去了一个竞争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