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气氛凝滞的瞬间,众人不知这位外省的白面汉子如何与本县刘大人的渊源,殊不知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藏着一段跨越十载的故交往事。
早在十余年前,裴宣与刘万青皆是怀揣着功名梦的赶考书生。那年隆冬,官道上覆着层薄雪,二人在进京途中于汴梁城郊的悦来客栈相遇。彼时裴宣负箧曳屣,粗布长衫上还沾着旅途风尘;刘万青则手持精致狼毫,正对着客栈壁上题诗沉吟。因同处一间上房,又都被窗外风雪困于店内,三两句寒暄后,竟发觉彼此志趣相投。围炉夜话时,裴宣剖析历代刑律如数家珍,刘万青则以《汉书》典故相和,二人从暮色沉沉聊至烛泪成堆,自此结为莫逆。
命运的轨迹却在放榜那日骤然分岔。刘万青虽文章平平,却凭借一手笔走龙蛇的好字,被蔡京门下的考官一眼相中。殿试时,他挥毫写下的"天下承平赋",因字体端秀工整深得圣心,竟高中二甲,后被朝廷钦点为清河县知县,一任便是十年。而裴宣虽在客栈中展露过惊人的断案见解,考场上却因文章不够华丽,加之朝中无人举荐,名落孙山。
落第后的裴宣辗转回到京兆府,经人举荐,谋得六案孔目一职。这职位虽不入流官阶,却掌管着府衙最繁杂的狱讼事务。凭借过人的洞察力与对律法的熟稔,他从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到错综复杂的豪门大案,皆能抽丝剥茧。久而久之,"铁面孔目"的名号不胫而走,成了京兆府百姓心中的青天。
岁月悠悠,二人虽偶有书信往来,却因百里之遥难以相见。这十年间,刘万青在清河县案牍劳形,鬓角已染霜色;裴宣在京兆府声名鹊起,眉眼间更添威严。此刻公堂重逢,昔日的赶考书生早已褪去青涩,也难怪刘知县一时被岁月蒙了眼,未能一眼认出这位故友。
刘知县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公堂,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缝,握住裴宣的手用力摇晃:"十年不见,贤弟还是这般风采!你不是在京兆府当差吗?怎么到我这清河县来了?还有……不是为兄说你,你也太见外了,来之前好歹修书一封,也好让为兄能备上接风酒啊!"
裴宣微微欠身,脸上浮起一抹温厚笑意:"刘兄的盛情,小弟铭感五内。此番前来,实是奉朝廷调令,正要赶赴开封府任职,小弟便想借此机会绕路来此看望兄长。"
"好!好啊!"刘知县拍着裴宣的肩膀,笑声震得堂前铜铃叮咚作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开封府乃是京畿重地,贤弟此去,必定鹏程万里!愚兄先给你道贺了!"说罢,他竟不顾官威,作势就要行拜贺大礼。
裴宣慌忙扶住,连声道:"刘大人言重了!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六案孔目,算不得什么升迁。"
"贤弟莫要过谦!"刘知县捋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那开封府藏龙卧虎,能得朝廷青睐,足见贤弟本事!依我看啊,不出三年,你定能..."话音未落,他突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来人!快看座——不不,这公堂之上哪是叙旧的地方!裴贤弟,随我去后堂!"说着,他扯着裴宣的袖子便要走,"我这就叫后厨备下陈年女儿红,再让厨子做几道清河县的拿手菜,咱们今晚定要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