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喉头哽咽,粗糙的手掌抚过弟弟冻得发红的脸颊,终是展眉露出欣慰笑意:"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志气。只是……你想去哪里拜师学艺?"话音未落,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他下意识将弟弟往自己单薄的衣襟里拢了拢。
武二郎挣脱兄长怀抱,胸脯挺得笔直,眼中燃着炽热的光:"听走南闯北的说书人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嵩山少林寺的武僧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俺要去那里学真本事!"少年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挥拳比划,仿佛已瞧见自己在少林寺的演武场上腾挪闪转。
武大郎脸色骤变,握着弟弟的手猛地收紧:"少林寺?那可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从未出过远门,路上的艰险……"他声音发颤,脑海中已浮现出弟弟孤身跋涉的画面,"况且学武讲究个水磨工夫,少则三五年,多则十载春秋,这一去……"话未说完,酸涩已涌上眼眶。
"哥哥!"武二郎反手握住兄长布满老茧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兄弟我每天鸡叫头遍就起床扎马步,夜里对着月光练拳脚,定能早日学成归来!"少年仰头望着兄长,眼神坚定如磐石,"等俺练成一身好武艺,定要把那些欺负过您的人打得屁滚尿流,往后谁也不敢再小瞧咱们!"
武大郎望着弟弟被寒风吹得通红的鼻尖,喉间的劝阻化作叹息消散在风里。他颤抖着抬手,最后一次为弟弟掖紧破旧的衣领,霜花落在他早生华发的鬓角:"罢了罢了……你既已拿定主意,哥哥便随你去。"
翌日天还未破晓,武大郎便披着星辰起了床。他摸黑将昨夜赶制的炊饼仔细包好,又从床底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卖炊饼省吃俭用攒下的十两银子。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来到钱庄,小心翼翼地将整银换成碎银,每一枚铜钱都在他掌心捂得温热。
晨雾还未散尽,武大郎已在街边雇好了一辆马车。车夫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催促着,武大郎却全然不顾,踮起脚反复检查马车的车辕和缰绳,生怕路上出半点差错。这时,武二郎背着简单的行囊匆匆赶来,看见哥哥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眼角的霜花,心里一酸:"哥哥,起来了……"
"快上车,别冻着。"武大郎强装轻松,拉过弟弟的手,把沉甸甸的包袱塞进他怀里,"这里面是些碎银子、铜板,路上饿了就买碗热汤喝,渴了就找个茶馆歇脚。记住,财不可外露,晚上睡觉也要把包袱枕在头下……"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有说不完的叮嘱。
武二郎打开包袱,看见白花花的碎银,眼眶瞬间红了:"哥哥!这些钱你攒了多久?都给了我,你往后吃什么穿什么?"他慌忙将包袱推回去,"这钱我不能要!"
武大郎急得跺脚,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马蓬上,惊得马匹嘶鸣一声:"你这孩子!常言道:穷家富路,没有钱你怎么应付路上的突发状况?"他声音发颤,"哥哥还能做炊饼去挣钱,可你呢?"
"不行!哥哥你平日里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买,这钱俺……"
"怎么?翅膀硬了,不听哥哥的话了?"武大郎眼眶通红,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你若是真孝顺,就把钱收好,安安全全地去少林寺,平平安安地回来!"
武二郎见哥哥气得脸色发白,心中愧疚不已,连忙赔笑道:"哥哥别生气,是二郎不懂事……我带着,我带着就是了。"他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哥哥的一片心。
武大郎听到这话,方才转过身子,看向武二郎,“好,这才俺的二哥。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路吧。”
武二郎咬咬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武大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哥哥在家定要保重身体,若遇歹人切莫与他争执,等兄弟回来。"额头触地的瞬间,他尝到了泪水的咸味。
武大郎别过脸去,不敢看弟弟,生怕眼泪决堤:"快起来,说什么傻话!哥哥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他用力推了推弟弟,声音沙哑,"走吧,路上小心……"
当马夫扬起手中的马鞭,抽打在马儿的臀上,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
武大郎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突然发了疯似的追了上去。他矮小的身影在晨雾中跌跌撞撞,布鞋沾满了泥水,却怎么也舍不得停下脚步。
"哥哥!回去吧!保重身体!"武二郎从车窗探出头,哭喊着。寒风中,他看见哥哥红着眼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追着,追着……
直到马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视线尽头,武大郎才停下脚步。他扶着路边的老树,大口喘着粗气,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他单薄的衣衫,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家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但他坚信,总有一天,他的二郎会学成归来。到那时,兄弟俩还能像从前一样,坐在灶台前,吃着热乎的炊饼,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