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早饭桌上,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霍不疑的身影,他总是来得不早不晚,恰好赶上叶夫人端上最后一碗肉粥,然后笑眯眯地作揖:“伯母早,今日的粥闻着格外香。”
叶夫人早已从最初的“霍将军怎又来了”变成了“不疑来了啊快坐”,甚至会特意多蒸一笼蒸饼给他。
少商坐在对面,看着他自然地拿起她的专属青瓷碗盛粥,气得牙痒痒,却只能在桌下踢他的靴底。
“霍将军!”她咬着筷子,皮笑肉不笑,“黑甲卫的公务这般清闲?竟有功夫日日来我家蹭饭。”
霍不疑舀粥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带着笑意:“保护郡主是头等要务,自然要亲力亲为。”说着夹了块馅饼放进她碗里,“青菜鸡蛋馅的,你爱吃。”
大父在旁捋着胡须笑:“年轻人多走动是好事,不疑有心了。”
少商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闷头喝粥,耳尖却悄悄红了,这人哪是送她去少府司,分明是把叶家当成了自己家——前日看见她案头的算筹少了几根,第二日就送来了整套象牙制的;昨儿随口说想吃城南的糖糕,今早他袖袋里就揣着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余温。
傍晚从少府司出来,总能看见他牵着马等在街角,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日有新制的火箭筒样品,去火器坊看看?”他总能找到恰当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
到了火器坊,他却不怎么提公务,只在她摆弄器械时,默默站在一旁递工具,偶尔提醒一句“小心烫手”。
有次她蹲在地上画图纸,裙摆沾了灰,他竟弯腰替她掸去,动作自然得让旁边的工匠都看直了眼。
少商往后跳开半步,红着脸瞪他:“霍将军请自重!”
他却不以为意,反倒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手脏了。”
夜里躺在榻上,少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
可这人的攻势太密,像春日的雨,绵密得让她无处可躲,偏偏每一次的关心都落在实处,让她想发作都找不到由头。
窗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少商翻了个身,心里暗骂:霍不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叶少商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第二日天刚亮,少商还没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阿母的笑声:“不疑这孩子,竟带了新鲜的莲蓬来,少商昨日还念叨想吃呢。”
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抓过外衣就往身上套——这人怎么比她还清楚自己的心思?
冲到堂屋时,正见霍不疑坐在桌边剥莲蓬,嫩白的莲子堆了小半碗。他见她进来,自然地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刚从城外莲池摘的,还带着露水。”
少商瞪他:“霍将军倒是清闲,竟有功夫去摘莲蓬?”
“顺路。”他答得坦荡,仿佛真的只是路过。可少商分明记得,城外那片莲池离此处足足有十里地,他昨晚上估计就没睡。
叶和夫妻俩对视一笑,借口去给大父整理书籍,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少商塞了颗莲子塞进嘴里,清甜,不苦,他连莲子心都去了。
“少商,我今日休沐。”
“巧了,我今日有事要忙,必须得去少府司,霍将军自便……等等,你叫我什么?”
“少商,我问过司农郎,今日的事并不重要,他们便可代劳。”
“你叫我名字干嘛?”
“叫郡主显得生分,毕竟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少商也可以叫我名字,不疑,无伤,阿狰,子晟,都可以,叫霍将军太见外了。”
“霍将军哪里的话,男女有别,怎可不顾礼节?”
少商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后,把碗里的莲子一股脑塞进嘴里,霍不疑也不恼,宠溺的笑笑,继续剥莲蓬,动作格外仔细。
他才不在意什么礼节,和旁人,他守礼守节,对少商?他巴不得再逾礼一些,整天堂而皇之的进出叶府,如今整个都城谁不知道叶家对他的态度?连一向倾向袁善见的叶老先生态度都松动了,叶少商迟早得被他撬回家里。
“阿父,您不是一向喜欢那个袁善见吗?说那孩子性格温和,学识修养都是上成,如今对霍不疑……怎么态度松动了?”
“两个孩子都好,品行,能力都不错,善见那孩子未来是袁家家主,不疑那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少商选择谁,都能过的好,就看少商的态度吧。”
“儿子觉着,霍不疑更有希望,毕竟烈女怕缠郎,没想到他一介武夫,如此有耐心。”
“儿媳倒是觉着袁善见的希望大点,少商如今在修书,袁善见对修书能帮上不少忙,而且袁夫人也上门暗示好几次了,说她很喜欢少商,少商不用面对难缠的君姑。”
“这么说的话,少商的火药坊还是霍不疑重点保护的地方呢,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日日都能见面。”
“不管是霍不疑还是袁善见,都不是能入赘的……”
叶老先生一句话,就给正在兴致勃勃嗑cp的夫妻俩浇了一盆冷水,对啊,少商不想离开他们,他们也舍不得女儿,这不是白忙活了?
“罢了罢了,一切随缘吧,就算少商不成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叶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叶夫人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论是嫁出去还是选婿入赘,少商开心最重要,其他的他们也不必太在意了,就算他们百年之后照顾不了少商,还有初儿和昭君呢,他们的孩子也可以为少商养老嘛,想到这里,叶夫人便释然了,夫君说的对,一切随缘吧。
叶家几位主人还在书房嗑cp,正厅里,少商已经无语了,这人太粘牙,这是什么麦芽糖真人款?
“霍将军,我还有事,要走了,你自便。”
“少商,我送你。”
“请霍将军称郡主。”
“少商明日想吃什么?我去为你寻来。”
“霍不疑!”
“这才对,以后叫名字。”
少商被他气笑了,叉着腰瞪他:“霍不疑,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他却往前凑了半步,眼底带着笑意,声音压得低,像怕惊扰了谁:“在你面前,道理哪有你重要。”
少商被他堵得没脾气,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霍不疑长腿一迈就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株甩不开的影子。
“你到底想怎样?”少商猛地停下,回身看他,鬓角的碎发都气乱了。
他却伸手替她理了理,指尖划过耳廓时带着点温热:“不想怎样,就想多待一会儿。”
话落又补充道,“明日的早膳,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翡翠菜心和杏仁酪带来?”
少商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转身继续走,嘴里嘟囔着:“随你便!”
这话听在霍不疑耳里,却成了默许,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走着,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却恰好能在她被门槛绊到时,伸手扶一把;能在她皱眉看天边流云时,轻声说一句“风大,披上这个”——说着就解下自己的披风,不由分说地搭在她肩上。
披风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像张温柔的网,轻轻罩住了她,少商捏着袍角,想扔回去,指尖却顿住了。
少商脚步不停向大门口走去,莲房紧随其后,霍不疑跟在主仆俩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少商坐进马车,霍不疑翻身上马,一直在马车一侧护卫着。
行至少府司,马车刚停稳,少府司的属官已候在门前,少商掀帘下车时,正撞见霍不疑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带起一阵风,衣摆扫过地面的青草,沾了点晨露。
“郡主今日来得早。”属官拱手行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眼底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少商略一点头,刚要往里走,却被霍不疑叫住:“少商。”
她回头,见他手里提着个小巧的木盒,递过来时指尖微顿:“昨日见你案头的砚台裂了道缝,让人新磨了方端砚,试试顺手吗?”
木盒打开,砚台莹白温润,砚池旁还放着新的墨块,显然是早备好的,少商想起昨日自己对着裂砚皱了皱眉,不过随口抱怨了句“写起字来总洇墨”,竟被他记在心上。
“霍将军费心了。”
“分内之事。”
他说得坦荡,眼含笑意,少商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往他身上一丢,然后拉着莲房走进少府司,霍不疑抱着少商甩过来的披风,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和幽香,他深吸一口气,似要把这若有若无的气味都据为己有,方才她甩过来时带着点小性子的模样,眉梢眼角都透着鲜活的气,比廊下的阳光还要耀眼。
“将军,风大了。”身后的阿起轻声提醒。
霍不疑把披风披在自己身上,低头浅笑,同吃一锅饭,同披一件衣,未来如何就不能同睡一张床呢?
少商:完了,被变态盯上了……
“郡主,霍将军没走,还在门外守着呢。”
“他守什么?”少商正对着图纸蹙眉,听见莲房的话,手里的炭笔“啪嗒”掉在桌上。她猛地起身往窗边凑,撩开半角窗纱一看——霍不疑果然还站在廊下,身姿笔挺如松,目光直直落在工作室门上,那眼神专注得让人心头发毛。
“他到底想干什么?”少商咬牙,指尖把窗纱攥出了褶子,“守株待兔也没这么守的!”
莲房的表情一言难尽,她能说袁公子以前来了好几次,都被霍将军以不得打扰郡主为由,硬给挡回去了吗?
“郡主,霍将军一直盯着工作室的大门……”
“坏了,遇上变态了……”
“变态?郡主,变态是什么?”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郡主,霍将军那样貌,那样身段,确实比旁人出挑些……霍将军就算是变态,也是个好看的变态啊!”
“再好看的变态也是变态,莲房,去告诉他,再不走我就放狗了!”
“郡主,少府司没养狗……”
累了,毁灭吧,外有“强敌”,内有“杠精”,少商想当狗了,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