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陛下把名单送来了。”
少商伸手接过名单,展开仔细阅览,前些日子被袁善见启发了一下,修书之事她孤木难成林,还是要集思广益,多几个帮手,于是,她去宫里看望皇后娘娘时,特意去找师叔求几个文官来少府司。
没想到师叔想了这么久才把名单定下来,不过想想也对,《天工开物》事关江山社稷,不能不谨慎,而且著书不易,没点真才实学,师叔是不会放心送过来的。
名单中不仅有名字,还有出身家世,品性,代表作,可以说是十分详细了,世家子弟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寒门学子,没有背景,没有依仗,师叔安排人选时,定然是揪掉了好几根头发……
不过让少商意外的是,名单里面竟然出现了楼垚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自从楼家的二房大公子因为涉及雍王谋反案被下狱,楼家就开始低调行事,楼缡好像只有她和瑾瑜邀请的时候才会出来聚聚,其他时间都被关在家里。
楼犇是霍不疑抓的,按理说参与了谋反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株连,只抓了他一个也是法外开恩了,不过至今也没听到楼犇的处决,也不知他身上还有什么案子,怪不得楼家现在夹着尾巴做人。
楼缡不是没想过来找少商帮忙,二房那边的事本就和他们大房关系不大,为何他们还要被牵连?可还没等出门就被她阿父一巴掌打回去了,楼家二房走投无路投靠反贼,这事儿说出去,他们大房根本就摘不清楚,而且这些年,他打压二房,不让二房的孩子出头,他也心虚着呢,生怕撇关系撇的太迫切,把牢里的楼犇惹急了,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不过很快,楼太尉还是低下头去哄了哄女儿,毕竟缡儿和荣安郡主关系甚密,原本给她安排的夫婿都推了,缡儿如今日进斗金,他们也不想这个钱袋子去富别人家。
名单被少商放在桌上,她看着楼垚的名字陷入沉思,指尖在名字上一点,一点,楼垚的人品自然不必担心,但楼犇的罪名还没有公布,楼家未来的下场现在还未可知,贸然用了楼家的人,会不会影响到她的书……
“郡主,名单上的人选……您不满意吗?”
“莲房,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是。”
“等等!算了,不去了。”
少商提笔在楼垚的名字上打了个对号,师叔既然把楼垚的名字放上来,那就是有意想放过楼家二房一马,看来楼犇的谋划,楼垚并未参与,而且楼垚本性纯良,又不参与党争,师叔这是想给他一条活路。
最重要的是,楼垚曾经是程少商的初恋,对程少商好的没话说,如果不是何昭君后来走投无路强迫楼垚娶她,也许他和程少商会成为一对佳偶,楼家家风不行,但楼垚会尽全力疼爱少商,只可惜他优柔寡断,没什么主见,最后两人还是无缘。
这一世少商并没有招惹过楼垚,甚至都没见过几面,而且一出门就是前呼后拥的,她自己气场又强,楼垚这种气场弱弱的纯情少男,自然近不得她的身。
这次把他收进少府司,也算是替小少商感谢一下他的照顾吧,至于其他的,都勾上,寒门出身,懂得民间疾苦,不过她还是要亲自掌掌眼,别有心思的全轰出去!
“莲房,去备些笔墨纸砚,送到西跨院的空房里,再让人打扫出三间屋子来,明日起,就让名单上的人入府当值。”她语速轻快,带着几分雷厉风行的利落,“告诉他们,来时不必带铺盖,少府司管吃住,只带脑子和手就行。”
少商这边也确定好了名单后,名单上被选上的人陆续到了少府司,个个敛声屏气,候在廊下,楼垚就站在人群中,一袭素色长袍。
少商行至廊前,目光扫过众人,脚步不禁一顿,光看名单没觉得什么,本人到场了才知道,师叔给她找来个男团吗?颜值都不低啊!楼垚在人群中也挺突出的,应该是那种卖萌担当。
她要修书的,不要男模,也不要爱豆,一个个的长成这样合适吗?
与此同时,宫中文帝还在处理政务,头也不抬的问了身旁人一句。
“人都去少府司了?”
“回陛下,都去了,想来现在郡主在接见他们。”
“等着吧,有好戏看。”
“陛下,有什么好戏?”
“朕给少商挑选的文官啊,不仅品行端正,五官也不赖,刺激刺激子晟,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一旁的内侍早已习以为常,陛下的恶趣味,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整天打听霍将军和荣安郡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还时不时掺和一下,乐此不疲啊!
“陛下,您担不担心郡主真的看上哪个?”
“不可能,那些个寒门子弟顶多就算是清秀罢了,比不上子晟容貌俊朗,身材也比不上子晟威武高大,更比不上子晟位高权重,少商又不瞎。”
内侍又安静了,陛下啊,知道郡主不瞎,还来这一出是图什么呢?就为了看霍将军吃醋?
“而且……威胁最大的那个,朕都没敢安排进去,按理说修书这事,最适合的人选是袁慎,朕要是真把袁慎安排进去,恐怕子晟就真睡不着了。”
文帝笔尖一顿,朱砂在奏折上晕开一小团红痕,他却毫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袁慎?那小子心思太多,少商应付不来,再说了,真把他放过去,子晟怕是要提着剑闯少府司了,到时候朝堂上下又得议论朕偏袒外戚,不值当。”
他放下朱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少府司的方向,眼底闪着看好戏的光:“朕要的就是子晟那副想发作又得憋着的模样,你没瞧见上次围猎,少商多看了两眼羽林卫的校尉,他回去就把人家的箭靶射得稀烂?”
内侍忍着笑附和:“陛下说的是,霍将军对郡主的心思,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那是自然,”文帝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少商那丫头,看着机灵,实则心软,子晟那点笨拙的占有欲,她心里门儿清,朕啊,就是给他们的日子添点料,省得总跟朕这儿装相。”
他重新拿起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忽然又道:“对了,上次让你查的那个给少商送花的那世家子,怎么样了?”
内侍连忙回话:“已经按陛下的意思,调去陇右戍边了,说是让他在那边历练历练。”
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少府司那几个,你也盯着点,别真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子晟的人,谁敢动歪心思,朕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君威难测。”
内侍心里叹气,面上却恭敬应着:“奴才遵旨。”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文帝看着奏折上少商呈报的农具改良奏疏,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既盼着那混小子吃点醋,又护着自家丫头不受欺负,这帝王的心思,比朝堂上的派系纷争还要九曲回肠。
“少主公!少府司的修书文官今日陆续都到了,郡主还接见了他们!”
“此事我知道,少商修书辛苦,有人帮她也是好事,这有什么?你急什么?”
“您还不知道呢?那些个文官,个顶个的年轻俊秀,听盯梢的说,有几个比五公主的幕僚还好看呢!”
霍不疑握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却偏要维持着镇定,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好看?再好看到少商眼里,也不过是些舞文弄墨的书生。”
话虽如此,脚步却已不自觉地往少府司的方向迈,身旁的侍从憋着想笑——自家主公嘴上说着不在意,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方才还说要处理军务,这会子怕是连军符都忘在案头了。
刚走到少府司街角,霍不疑忽然顿住脚步,喉结滚动了两下。他侧身对阿飞道:“去,把火器坊新制的那批连弩零件送来,就说……我要亲自督查郡主验看。”
阿飞强忍着笑意应下,心里门儿清——哪用得着主公亲自督查,分明是找个由头往里闯。
霍不疑整了整衣襟,尽量让步伐显得沉稳,可落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却比平时急了半拍,刚拐过弯,就见少府司门口停着辆青布马车,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文官正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卷古籍,对着门内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里面传来少商的轻笑。
那笑声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霍不疑心上。他眉头瞬间蹙起,大步流星走过去,铠甲上的金属片碰撞出声,硬生生打断了那文官的话。
“这位是?”霍不疑目光扫过那文官,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
文官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往后缩了缩,拱手道:“在下……在下是陛下派来协助郡主修书的,姓周。”
“哦?”霍不疑挑眉,视线越过他往门内看,“郡主在忙?”
门内的少商听见动静,掀帘走了出来,见是他,眼里闪过丝诧异,随即漾起笑意:“你怎么来了?”
那抹笑落在霍不疑眼里,方才的紧绷忽然就松了些。他扬了扬手里的令牌:“陛下让我送些军械图纸过来,顺便……看看你这里需不需要帮忙。”
周文官识趣地往后退了退,霍不疑却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到少商身边,声音放软了些:“这些日子修书累不累?我让厨房炖了些汤,等会儿让人送来。”
少商看着他明明急得不行,偏要装镇定的模样,心里憋笑,嘴上却故意道:“有周先生他们帮忙,轻快多了。周先生刚还跟我说,他找到几本失传的农桑古籍呢。”
霍不疑瞥了眼周文官,后者正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不动声色地往少商身边靠了靠,几乎把她半护在身后,淡淡道:“古籍虽重要,也别累着。走吧,先去看看图纸。”
说着,竟自然地伸手替少商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指尖擦过她的衣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少商被他这小动作闹得耳根发烫,瞪了他一眼,却还是跟着往里走,走过周文官身边时,她回头道:“周先生先进去等我,我去去就来。”
霍不疑跟在她身后,经过周文官时,脚步顿了顿,只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明明白白,周文官打了个寒颤,暗忖这位霍将军的醋劲,可真够大的。
廊下的风卷起少商的裙角,扫过霍不疑的靴边,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悄悄勾起——管他什么年轻俊秀,少商身边的位置,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