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
发丝凌乱,衣衫褴褛,身上鞭痕遍布,因为淬了毒的缘故伤口迟迟未能愈合。只怕是御察司所有的刑罚都在他身上走了一圈,饶是沈渡铁骨铮铮,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平日一双冷目如今因为中毒也暂时失明。
连唤好几声“沈渡”也不见他醒来。
颜幸将沈渡抱在怀里,面上镇定自若,声音却含着隐忍与愤怒。握住手腕为他把脉,好在没有伤及内力,可脉搏越发虚弱,心脏却跳的极快,大有回光返照的意思。
全身上下,皆是毒。来罗织只怕也是想拿沈渡炼制傀儡。
蝴蝶飞来,右边没人。颜幸点了点蝴蝶,令其飞到沈渡手腕上,注入净化术。一团白雾自沈渡手臂升起,将身体包裹。蝴蝶再次飞去,接着消失不见。
沈渡的伤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待治疗的差不多,时间约莫应是半夜了。好在身上的伤口愈合大半,脸上的血色也在慢慢恢复。只是这眼睛怕还得等上一日。
颜幸抱着沈渡,感受着他的心跳,和逐渐温热的身体,一滴泪悄然滑落。
颜幸头一转,看向那无穷无尽扑面而来的火蛾,面色如冬夜寒霜般冰冷。
“滚!”
气息自颜幸周身扩散开,烈焰灼烧,所及之处火焰掠过,皆为灰烬。颜幸扶着沈渡前脚刚出火蛾门,后脚一团神火自天而降,偌大的宫殿转瞬间化为废墟。
果然,已是子夜。空气清冷,偶有阵阵梅香,满树鲜红的花瓣在白雪映衬下,耀眼夺目。颜幸低头,点点梅红太过刺眼,一把火将这落花全烧了。
雪上加红,跟血一样,难看至极。
颜幸将其放在沈府门口,敲门后隐在暗处,待忠叔来开门将沈渡抬回去后才放心离去。
…
来府找了,襄安找了,就连营州也找了,都不见菙露的踪影。
大活人一个,还能藏哪?
颜幸边走边思考,感觉背部一丝灼热,大概是血洗火蛾门时被邪火所伤,但也没大在意。
另一边,忠叔虽不知是谁有这通天的本事能将沈渡救回来,但既然人平安无恙,说明沈渡命里有福,一定是沈府亡魂在下面磕破了头。
足足养了两日,才将身子与眼睛养好。与之前相比,也不那么怕冷了。
“景林。”一听到屋内动静,景林端了药碗快步进屋,"大阁领你终于醒了!"
沈渡伸手将药碗端在手里,一饮而尽,放下碗,"六娘呢?"
景林神色复杂,支支吾吾,等到沈渡不耐烦地第二遍问,才道出,
“死了。夫人为您求情,跪地而行直到皇宫,活活冻死了。”
沈渡闻言,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眸中带泪。
景林吓坏了,慌忙问道:"大阁领,你…"
“我问你六娘在哪,滚去找、去找!”
“哗啦”一声,药碗摔碎在地上,碎片四溅,沈渡只觉得心口被塞了石子一般痛。
“什么死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沈渡喃喃道。
雪一直下,下的天色昏昏的辨不清白天黑夜。
“夫人还有一封信让我交给您。”景林吓得跪在地上,将一直贴身收着的信递给沈渡。
沈渡将信打开,入眼的三个字是:和离书
沈渡只觉得胸腔里的血液翻腾,喉咙里涌出腥甜,猛地喷出口血来。
"大阁领!"景林惊呼。
沈渡一把推开他,摇晃着站起来,踉跄地朝外走去。还是一把年纪的忠叔使了蛮劲才按住步履不稳的沈渡,将他送回房。又是一番煎药喂药,直熬到天微亮。
沈渡的状态总算稳定下来,可依旧一言不发。
六娘那么瘦小,在营州时总抱怨冷,怎么能扛得住这寒天雪地里。我知她勇敢,没想到真的会为我一个孤魂野鬼上书求情。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害了她。
沈渡的手紧紧攥住被褥,指甲深陷,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枕巾。
…
活人没有的地方,便去问问死人。
颜幸依稀记得陆垂垂此前提过她与来罗织是在墓地相识,其母坟上写有碧落二字。碧落,这不是普通人家女子会起的名字。孤坟虽多,但也不难找。
颜幸挥挥手,唤起碧落生前的画面。
碧落,原是南琅郡主。因与空山将军相爱私定终身,本是一段佳话,却被南琅王一道圣旨逼嫁大苍,同先帝和亲。碧落郡主誓死不从,南琅王一怒之下杀了空山将军,更以其一族性命威胁。碧落只能买通内侍,逃过宫廷检查,成为淑妃。她活着是为了保护空山一族和肚子里的孩子。
当年周氏一族只手遮天,先帝一死,淑妃知道自己与孩子再无出路。于是用自己的死,换了儿子一条生路。当时奶娘用她的儿子代替了来罗织,淑妃和孩子死于大火中。从此来罗织和奶娘的一对双生女儿相依为命。
那时来罗织还那么小,只记得母亲像飞蛾一样扑向熊熊大火,他记不得母亲说什么了,但他相信总有一天,飞蛾扑火,会死而复生。
来罗织生生世世都经历黑暗与痛苦,怪不得会如此扭曲。
颜幸刨开坟,将碧落挖出,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棺椁,是箠露。伸手一探,仙力几乎全无。
只怕这来罗织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箠露,只是想吸食她的仙力罢了。
颜幸将坟填上,找了个客栈安顿好箠露。设下结界,又以神力相续,得以滋养恢复。
颜幸“嘶”的一声,这背部的伤越发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