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也15

等回过神来，堂屋众人已经散去，沈兮走在最后。

天幕低沉灰蒙，在竹影婆娑的烟雨里，沈宅似是一幅丹青未干的水墨画。

这雨不知是何时下的，沈兮接过陈伯递来的雨伞，一个人回了申园。

轻轻推开红木门，她抬脚跨进了门坎里。水汽涳濛中，植被似是连绵成了葱郁的绿雾。回廊雕花的矮栏外，沿路开了一丛菊花，明净淡雅。沈兮看了眼院墙上爬出来的一截黄蔷薇花墙，从观景廊桥上走了下去。

刚拐弯走到庭院深处，一双深蓝色的布鞋出现在视线中。沈兮顺着鞋尖往上看，便瞧见王也的脸。

沈兮一愣，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雨伞，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王也看到她，原本就复杂的心情更加难以言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申园好看吗？” 沈兮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柔，带着些许雨水的凉意。

王也闷闷的嗯了一声，撑着伞替她挡着雨雾。

“你…”

“回去吧，我有点冷了。”沈兮猜到他要说什么，出声打断。

“这几天家里可能会来客人，我会让他们尽量不打扰到你。”

沈兮口中的“客人”应该就是他的未婚夫吧。

王也一言不发，撑着伞继续前行，直到将她送回房间，收好伞倚在角落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坐在床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猛灌了一气，才舒畅了些许。

王也想去内景问，可试了好多次发现内景问不到有关沈兮的任何问题。

他烦躁地扔掉瓶子，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今日沈琇莹告诉他的话，沈兮要订婚了，订婚之人却喜欢别人…

想了不知多久，王也就穿着外衣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五点多，天刚刚蒙蒙亮，园子里响起了细碎的声音，王也打开窗子，看到沈兮穿好衣服似乎准备出门。

王也心下一跳，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想追出去发现沈兮已经不见踪影。

沈兮出了申园，直奔大门。陈伯看到沈兮连忙打开车门，沈兮拉开后座坐进去，"陈伯，去机场。"

陈伯点头。

车子飞驰在公路上，沈兮望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目光迷茫。

一到机场停车场，沈兮推门下车，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从电梯出来，她的目光紧紧追随过去。

“何千仞。”她喊道。

男人闻声停下脚步，回头一笑，"沈兮？"

沈兮抿唇不语，迈步向他走去，“回老宅前，我们聊聊。”

何千仞笑容一敛，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沈兮带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咖啡馆。何千仞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和温水。

"你怎么来了？"男人喝了一口咖啡，开口道。按照沈兮的性格，是绝不可能来机场接他的，除非是为了订婚之事。

沈兮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订婚的事你怎么看？”

放下咖啡杯，男人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是家族的安排，对两家都有利，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们从小就知道，身为家族的一份子，有些责任是无法逃避的。感情这种东西，在家族利益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合作，而非关乎两人后半生的婚姻大事。

“那你这么早回来是为了什么？”

何千仞给家里说是中午的航班，可沈兮托人一查发现他明明是最早的一班。

闻言，何千仞微微一怔。

“为了见你女朋友对吧？张小姐。”

沈兮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两人感情很好。但何家和沈家不同，何千仞的父母对于沈何两家的联姻格外重视，希望他能尽早接管家族事务，早日结婚生子，这样家族才会安定。若是单论年龄，这桩婚事应是沈琇莹和何千仞，但沈琇莹已有男友且实在不愿搞什么联姻，于是婚事便落在了沈兮身上。何家家风严肃，甚至有些刻板，沈兮的性子深得何家人喜欢。

何千仞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还是让沈兮捕捉到了，听到沈兮这么说他竟然感觉如释重负，“沈兮，你知道的，我很懦弱，不敢违抗我爸妈。”

沉默良久，沈兮缓缓开口道：“没关系，我去说。何千仞，我问你，如果我们没有结婚，何家和沈家还会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何千仞点头，“会啊。”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何千仞一愣，“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问题变成你为什么想和张小姐结婚呢？”

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口，“因为爱啊。”

“你有能力有头脑也有喜欢的人，未来会是何家的接班人，也应该坚定的选择成为她的伴侣。”沈兮盯着他说完，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知道你我之间没有这种感情。”

她这番话说得直白而坦荡，让何千仞哑口无言。他垂下眸子，不说话。

“她来了。”何千仞顺着沈兮的目光看去，他的女朋友刚进咖啡店，看到他们，径直朝他们走来。

“今天中午，算好你的航班时间回老宅，到时候我会和两家说退婚一事，但你父母那边…”

何千仞握紧身旁人的手，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我父母那边我去做思想工作，为了两家，也为了我俩。”

沈兮起身准备离开，何千仞叫住了她，“沈兮，这次多谢了。”

她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