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宜很少过问范丞丞工作上的事。将身份告知她已经不合规,知道太多,于他们二人都是多一重危险。
她备好了药和温水,然后小心翼翼帮他脱去身上卫衣,一圈一圈绷带解下来,背后伤口重新落入她眼帘。才过去三天而已,状况没有明显改善,一道一道,仍然血肉模糊,十分狰狞。
李相宜“疼了告诉我。”
沾了药水的棉签点上去,动作轻之又轻。
范丞丞只留给她背影。她看不见,他低垂着眼眸,眉头不自觉蹙起,坚韧的人咬紧了牙冠,唇瓣几乎见血。这样的药,这样深的伤口,每一滴药水渗进伤口像一场凌迟,饶是他也难忍。
但李相宜知道他的难捱。她能看见他背上肌肉不自觉的隆起,每一寸都紧绷,无声昭示他的隐忍。
她没见过他从前光/裸的后背,却能猜想。他瘦但不瘦弱,有很漂亮的背肌与蝴蝶骨,宽的肩膀与一方窄腰,就算只是从后背看过去,也知是美人。
美人受了极重的伤。她一道一道看过去,有的鞭痕重叠,她都疑心是否扒开去看能见森森白骨。
范丞丞“嘶……”
他脊背瑟缩一下。
李相宜“抱歉。”
原是李相宜想得太出神,不自觉下了重手。她十分歉疚,动作更轻。
范丞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脸上挂起笑容,语气才重新戏谑起来。
范丞丞“谋杀亲夫呀你。”
李相宜“……别乱讲话。”
打了个岔,气氛好像才松快一些。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方才女孩在他身后何其苦大仇深模样。
终于上完了药,在把绷带缠回去之前,她打湿毛巾,帮他擦过背上未受伤的地方——这是他极力要求,医生不许碰水,他却受不得这样污浊——至少在她面前。
李相宜不知道他曾是多敬业的演员。扎在小混混堆里,虽不抽烟,偶尔也要装装样子,更别提那污浊酒气。他演过最腌臜的古惑仔,头发养得挡眼也不去剪,身上油渍血渍都能结在一块,好几回照镜子,他不敢认自己。在使命这一部分,他从不是矫情的人。
但在她面前,他不肯狼狈。
收拾完所有东西,两个人就这样躺下。范丞丞夜里偶尔会有不便,她放心不下,索性就留在主卧陪他。
每天回家都有她迎接,偶尔还能一起吃晚饭,夜里相对而眠。
范丞丞后来想,其实他想要的仅此而已。
只是如今他得戳破这场梦境。
范丞丞“相宜,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丁程鑫不信任他,但他的软肋已经暴露在对方的势力范围之内。
大约是哪家的公子哥飙车,轰鸣的引擎声自楼下呼啸而过。
李相宜的眼睛极速眨了眨,想说的话转回去,最后变成点一点头。
李相宜“那你记得让人每晚帮你换药。”
他话语里是陈述语气,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她纵有不愿,也只有配合。如今风声何其紧,他背后嶙峋伤口就是证据,面对前方尸山血海,她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范丞丞“会的。”
终究还是没忍住,范丞丞将手搭上她的鬓发。她长发乌黑,发丝纠缠于他的指尖,无声将不舍诉尽。
范丞丞“我会为你好好保重我自己。”
他总能听见她的弦外之音。
她坚韧也柔软,她能孤身一人长成漂亮独立的大人,却不忍心看他受过每一道伤。
后来他捧起发丝下那张白皙的脸,珍而重之地落下连串的吻,从额头到鼻尖,从唇再到下巴,那双黑眸与她对望,黑眸里是他此生唯一的稀世珍宝。
李相宜觉得自己又要落泪了。她埋头扑进他怀里,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眼底晶莹,怕自己儿女情长将他困住。
良久,她低低声音自他怀中传来:
李相宜“范丞丞,我想和你在一起,要很久很久。”
她从前并非没有设想过爱情。情窦初开的年纪,想她爱上一个普通人最好,他们赚点小钱,结婚以后每年抽时间去旅行,一定要去的是丹麦,她没活在童话里,她想见见童话里的世界。
世事往往事与愿违,她没能过上平凡生活,好在她并不后悔。
李相宜爱上了救无数人于水火的大英雄,她相信天会保佑他,全世界都会保佑他。
终有一日,他们会从这场噩梦里脱身,他们会去丹麦、会去看全世界最好的风景。
范丞丞收紧双手,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范丞丞“……我答应你。”
尽我所能,每一次都活着回来见你。
尽我所能与你在一起,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