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霍不疑完全变了个样子,已不再是当初浑身戾气、冷气直冒的‘凌不疑’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洒满了阳光,变得明亮又温暖。文帝见了更是喜笑颜开,只是忧虑这竖子与程少商的婚事,还要等五年,本来年纪就比少商大,不会以后被少商嫌弃吧,一想到这又是长吁短叹,越妃看的直翻白眼。
孤城案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霍不疑的仇也报了。霍家祠堂,霍不疑任由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肆无忌惮的宣泄着多年的压抑和痛苦,一旁的少商也止不住鼻酸,揽过霍不疑,轻拍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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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因朝中突变,太子终究不堪为储君,宣皇后也明白太子本不适合做未来天子,便向文帝自请废后,另立太子,更是吐露心中多年委屈、怨怼,文帝最终还是点头了,太子被贬为东海王,皇后幽居长秋宫。
少商骤闻连忙进宫,宣后已是下定决心,永远待在长秋宫中,少商亦是心疼,竟是扬言要待在宫里一直陪着宣后,霍不疑劝都劝不住,只能找徽音劝说。
长秋宫中,徽音看着神伤的少商,心中却不自主的起了丝丝埋怨“嫋嫋,我知道皇后对你很重要,可是你要抛弃霍不疑抛弃程家抛弃我了吗?”徽音眼中清泠泠的,仿佛少商只要说‘是’,她的泪水就会汹涌而出。
少商低着头,并未回答。
“嫋嫋,我也喜欢皇后,只是皇后的心结在于自身,有些事需要她自己想通,别人相劝是劝不住的。况且你又不是一定要日日待在宫中相伴,你偶尔可以进宫探望呀,你与霍不疑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你二人敞开心扉在一起的时光又有多久,你忍心吗?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徽音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宣后房中,徽音并未开口相劝,而是将自己撰写好的游记呈给宣后,脸上挂着真挚的微笑,让人看了自然又舒坦。
“皇后,臣女终于将它撰写完了,特此呈给您,无聊的时候翻翻,开解心怀。”
宣后十分珍重的接过,轻轻翻开,细细研读,神往不已。
徽音突发奇想,“皇后,我为您跳剑舞可好?我去叫少商帮我吹笛伴奏。”
长秋宫院中,徽音手持软剑站立院中,持剑抬至面中央,眼中似有光芒,流光满溢,动人心弦,又如燕子抄水般持剑刺出,衣裳划出绝美的弧度,身姿袅袅;剑气与舞美鱼水交融,笛声悠扬急快,如玉的手持软剑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如月上仙子般袅袅遥遥,清美绝伦,真真是翥凤祥鸾,飞燕游龙。(舞蹈可想象成梦华录中神仙姐姐那段剑舞,看一次爱一次。)
一曲舞毕,众人皆瞠目。此时身后一道掌声响起,竟是三皇子站在长秋宫门口,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抬着许多东西。
徽音很是错愕,三皇子怎地来了,不对现在应该是太子殿下了。除宣后外,众人皆向太子殿下行礼。
只见太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徽音,“孤竟不知程大娘子舞艺如此精湛,真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徽音躬身一礼,“多谢太子殿下夸奖,臣女不过是雕虫小技。”
太子并未应答,而是朝着皇后行礼道,“母后,这是西域诸国上贡的珍奇玩物,父王特派儿臣呈送给母后,望母后笑纳。”
宣后温柔点头,命翟媪领人收下。
原以为太子送到就走,却不想此人还是待在原地未曾离去,众人疑惑,徽音也觉此时此刻些许尴尬。
“皇后,天色已不早,臣女该出宫了。”徽音躯腰一礼,看了眼少商,可见这丫头并无意与她一起出宫,徽音无意强求,刚向皇后请辞,就听到太子说道,“程大娘子,孤可送你一程。”
徽音还来不及拒绝,那家伙就转身离开了,徽音无奈,快步跟上。
出宫路上,徽音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嘴。太子回头望了一眼低头走路的徽音,心中起了些恼意,故意站在徽音前方,徽音满脑都是怎么还没出宫、还没出宫,因此并未注意太子突然停下。
“啊,靠,我的鼻子,什么东....”抬头一看竟是太子,尴尬一笑,“太子殿下,臣女鲁莽,望殿下见谅。”
“程大娘子谨记抬头看路。”太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徽音咬牙切齿,“是!”
太子仍是定定的看着徽音,目光闪过一丝占有之欲,“程大娘子是否想过以后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婿?”
徽音满脸困惑,心想‘这人脑子有大病?怎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但还是应声道,“臣女未想过,况且女娘就一定要嫁人吗?”说完向太子微微行礼,绕道径直走向宫外。
太子看着程徽音莫名升起的惆怅氛围,疑惑不解,但还是跟着程徽音走向宫外,二人沉默不语。
宫门口,徽音转身拱手一礼,“劳烦太子殿下送我,臣女该归家了。”太子看着远去的徽音,目光晦涩,转身走向了与徽音不同的方向。
程家,徽音一人独坐于秋千之上,遥遥的看着如水洗般地天空,落叶纷飞,满院的萧条之意,心绪也莫名落于尘埃,脑子里不住的想着西域那人,心中自嘲,‘不就听到西域二字吗?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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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子,这是咱点心铺这一个月以来的账目,请您过目。”正坐在二楼客桌上喝着茶,看向窗外的徽音听到掌柜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说完向着掌柜摆摆手。
徽音接过账本,一一仔细查看,坐她对面的喜鹊好奇道,“女公子,你怎么亲自来点心铺查看账目了,以往不都是让店家送到府上吗?”徽音依旧没什么表情,“日日待在府中,也是烦闷,便想着出来走走。”
喜鹊‘哦’了一声,就没敢再打扰女公子。喜鹊看着徽音眉目如画、雪肤花貌的样子愣了神,心想‘自家女公子长得真好看,百看不厌。’徽音抬头看她那呆呆的样子,摇头笑了笑。
忽地,下面街道突然更加喧闹了,徽音探头一看,街道上人群纷纷自觉站立在商铺前,中间无人走动,一群身着僧袍的和尚以及护卫在其周围的戎甲士兵浩浩荡荡的从城门口进来,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走在中间那一位身穿白色僧袍,俊秀的脸庞上尽是清冷,略带一些憔悴之色,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圣洁无比,不容忽视。
徽音此时瞳孔骤缩,紧紧的盯着那人,不想错过每一分每一秒。喜鹊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女公子,十分不解,探头往下看,没想到看到了一个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十分讶异, “女...女公子那...那不是玄真法师吗?他怎么会出现在.....”
喜鹊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女公子立马飞奔下了楼梯,快速跑出店门,站在街道旁,定定的看着那和尚,那和尚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目光,转头看向了徽音,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徽音只觉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都不见了,只有自己的心,在胸膛乱跳着。
那群人离开后,在喜鹊的呼喊声中,徽音逐渐醒过神来,喜鹊惊呼,“女公子,你怎的流泪了?”徽音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脸颊发现一片潮湿凉意。
喜鹊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女公子的心思她一向猜不明白,以为她和那和尚只是几面之缘,没想到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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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徽音书房,喜鹊急匆匆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女公...子,奴婢,奴婢打听到了。”徽音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坐下来说,“好了好了,慢慢来,喘口气。”喜鹊歇了一会,喝了口水说道,“女公子,奴婢打听了,说是西域诸国派遣高僧来我朝传教,现被安排住在禅虚寺。”
徽音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喜鹊,你把我翻译的经书都拾缀出来,装箱造册,明日和我一起去禅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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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虚寺周围树荫茂盛,古寺正门香火缭绕,来往香客们络绎不绝。一道钟声适时响起,诵经之声不绝于耳,似是能撞破人心中迷惘。
徽音走至正殿院内,向正在洒扫的小和尚问道,“小法师,不知玄真法师可在寺中?可否带我前去拜见?”那小和尚声音尚显稚嫩,“玄真法师就在后院,只是你可有拜帖,玄真法师正与我师叔谈论佛法,不知需要多久。”
徽音笑的更加灿烂了,那小和尚险些被迷了眼,赶忙在心中默念清心咒。徽音收敛笑容,声音更加柔和,“信女乃是玄真法师旧友,小法师可将这个拿给他,自然就明白了。”
说着,徽音递给了小和尚一个长条状刻着文殊兰的檀木盒子,似有淡淡香气萦绕鼻尖。小和尚接过,“那施主在此等候,小僧这就去通报。”小和尚放下扫帚,小跑而去。
徽音紧张的不停走来走去,看的喜鹊眼花,“女公子,可是紧张啦。”徽音停下脚步,看着小和尚离去的方向,声音略有颤抖,“我...我怕他不肯见我,毕竟...,我本不该打扰他的,可是,喜鹊,我怕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喜鹊安慰道,“女公子,放心吧,奴婢想他会见你的。”
不一会儿,小和尚疾步前来,脸颊通红,见到徽音后双手合一,微微低头,“女施主,随我前来。”
穿过两三座殿宇,一寂静伫立的竹屋映入眼帘,看似与四周殿宇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他的风格。
徽音被引入屋内,喜鹊在外等候,小和尚自觉退出房内。屋内纱幔低垂,玄真端坐于纱幔之后,正襟危坐,手持佛珠,念念有词。徽音连呼吸都不自主的放轻,低声开口,合十示礼,“见过玄真法师。”
“贫僧见过施主,施主请坐。”玄真还礼道。
徽音端坐,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更低了,“玄真,我...我从西域回来后就一直翻译佛经,我已装箱造册,让家中小厮抬到了寺中,望您收下。”
玄真语调波澜不兴,“多谢施主好意,施主受累了。”徽音连忙摆手,“不累不累。”又是一片沉寂。
徽音低着头,眼睛热热的,几滴泪兀的掉落在手上。对面的玄真似有所感,声音平和,“你可还好?”徽音突然抬头,声音虽有些哑然却带有些喜悦之气,“好...好啊,很好的,你呢?”
“有劳施主挂怀,一切皆宜。”
徽音瞬间闷闷的,嘟囔道,“玄真法师,您来都城要待多久?是一直都在寺中传教吗?”
“贫僧明日将去宫中拜见圣上,奉送西域诸国国书,只是回西域,尚且归期不定。”
“那太...我是说...说玄真法师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在下定竭尽所能。”说完,眼睛亮亮的望着对面的玄真,期待之色不言而喻。
“多谢施主,寺中已有众多僧友,不必劳烦施主了。”
徽音闻言心中明了,起身敛衽一礼,“玄真法师,在下家中还有事,先告退了。”徽音跑出房屋,一行清泪落下。
可她不知的是,此时的玄真已经走出纱幔,看着她那因跑动挥舞的发丝,心中悠悠叹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