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分离

竹窗半开，幔上绣着金线银线的山百合，一小片叶子随风而下。

“要说他们两人……”商苾瑷斜眼瞥向温婉宁，见她急切模样，故作高深地用指尖点了点对方额头。

刚要触及发髻时，却忽然一顿，温婉宁的鬓角别着幼时母亲赠与她的那支银簪，簪头缀的米粒珍珠被擦的锃亮。

母亲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人照顾她？

商苾瑷心头一涩，有些难过，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诶，我就不跟你说。”

“你真讨厌！”温婉宁跺了跺绣鞋，裙摆扫过地面扬起一缕尘，那尘粒竟扑了商苾瑷一脸。

她抬手拂去，指腹蹭花温婉宁新染的蔻丹色，胭脂红刺得眼生疼。

温婉宁叉腰的架势像只斗鸡，却趁势往商苾瑷肩上一靠，力道轻得像拂过蛛丝：“对了，你家侧君有个小跟班模样可俊了，你可看见了？”

商苾瑷肩骨被她压得微沉，余光瞥见温婉宁指尖正捻着她绣帕的流苏尾。

那流苏是上月两人一同选的孔雀蓝丝线，如今被她扯得歪斜。

“有吗？”她疑惑地挑眉，目光在温婉宁忽明忽暗的脸上打了个转。

感觉肩上一暖，温婉宁竟真装模作样地捏起肩来，掌心温度透过绸衫渗进来，带着股子孩童气的撒娇劲儿。

“你看你看，我们是好姐妹吗，这都不说！”温婉宁叉起腰，绢带在腰间勒出两道桃红的弧，弧里藏着半句未吐的试探。

商苾瑷轻笑一声，抬手将绢扇往她额头轻轻一敲：“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倒关心起我家侧君的人，小心萧平乐知道后生你的气。”

绢扇坠下的流苏扫过温婉宁鼻尖，痒得她缩了缩脖子，却不敢躲：“好姐姐饶我，我只是几面之缘，如今没见着有些好奇，我可不敢瞎想别的男人！”她声音越说越低，生怕惹恼了眼前人。

这话勾起了笑，商苾瑷眯眼打量温婉宁：“哦？不敢？那怎么倒像变了个人？记得你未出阁时，可是横着走的性子，连街上的马见了你都绕道走，如今倒学会‘求饶’了？”她故意拖长尾音，扇面轻拍温婉宁肩头，逗得她耳尖泛红。

“好姐姐取笑我！成了亲，自然要收敛些……”温婉宁窘地跺脚，眼神黯淡，终是按捺不住开口:“京城里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在一起，说我脾气大，说萧平乐木讷，他们还下了赌局，赌我们一定分离…”

商苾瑷指尖一顿，扇面倏然停住，桃花瓣恰巧落进她斟着的茶盏里，浮沉如一片嫣红心事。

“赌局？”她将茶盏推到温婉宁面前，自己端起一盏，热气袅袅模糊了神色，“那你可知，我押了多少？”

“全部。”商苾瑷抿了口茶，眸中映着花瓣碎影。

温婉宁愣住，只觉那盏茶烫得灼人——他们的赌率可是3000:1，这一是最好的姐妹压的。

商苾瑷忽而倾身，茉莉香混着热气扑了人满怀，低语如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会长长久久。”她指尖挑起温婉宁垂落的发丝，眼底闪着促狭的光，“以前你抢了哪家铺子的桂花糕，我还得替你收拾残局，如今倒乖得像只猫儿，我虽然不习惯，但我相信没有女孩子会在爱人面前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你也有替你擦屁股的小平乐，我始终看好你们。”

“呜……呜……讨厌！”温婉宁忆起旧事，那“义昌福”是西市出了名的糕饼铺，门脸儿不过三尺宽，却总挂着新蒸糕点的甜香，引得孩童绕巷不散，扑进商苾瑷怀里，指尖揪着她绣着海棠的衣襟，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

萧平乐恰此时被人领着踏进绣楼，蓝衫袖口沾着几瓣未落的栀子，手中捧着一束新折的芙蓉，香气盈室。

他见这场景，眉眼愈发柔和:“怎么啦，是我来晚了？”将花束递给温婉宁温声道:“夫人我带你回家。”另一手却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径直递向商苾瑷:“人在花满楼左拐第三间小屋。”他语调平静，轻笑:“那个果儿已被郑司尉带走，暂不会有生命危险。”

夜色如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提着竹编灯笼，敲着梆子，沿着小巷子踱步，梆子声在寂静中回荡，他嘴里念叨着那句百年不变的吆喝。

行至城东时，一阵阴风陡然刮过，灯笼纸糊罩簌簌作响，火光摇曳如鬼魅眨眼。

更夫脊背发凉，后颈汗毛直立，恍惚间，他听见背后传来幽幽低语：“还我命来……”那声音似从地底渗出，带着腐水般的黏腻，混着乌鸦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猛然回头的更夫却见巷口黑影幢幢，恍惚间一蓝光妖怪，啊不，应该是传说中的张四四，他似十指如枯枝伸来，想勾向更夫的咽喉。见此状更夫喉头一哽，两眼翻白，踉跄倒地，梆子滚落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