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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的乌鸦在紫禁城琉璃瓦上盘旋哀鸣，乾清宫内的檀香却压不住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气。

“启禀皇上，应嫔兄长应有良挟威势而作威福，借鬼魂之说抬盐哄缺，私设暗桩敛钱纳贿，如今京城百姓惶惶，竟有流言称此事乃陛下授意……”说这话是大理寺少卿施远清，他跪在地上，高昂着头刚正不阿，抬头瞥见龙椅上那道明黄身影骤僵，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中密信，一想到此人干的事，施远清义愤填膺。

“大胆放肆！”皇帝一掌拍在雕龙案上，翡翠珠链滚落玉阶，噼啪声惊得满堂跪伏，忙成一群高声喊道:“请皇上息怒。”说完各个垂首屏息，装成埋沙的鸵鸟一动不动。

“施卿可有实证？”皇帝嗓音沉如寒潭，目光却掠过跪地的臣子，投向殿外晃动的树影。

施远清膝行两步，袍角扫过散落的珠链：“臣已遣郑司尉将证人果儿及盐贼押在宫门外，只待陛下召见。”

“好，传他们进宫。”皇帝一脸平静地说道，又转身看了一眼御前太监，御前太监立刻会意忙出去。

镜前铜烛台上的红烛将要燃尽，摇曳的烛火在雕花菱镜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应嫔手中的檀木梳子滞在半空，鎏金镜框映出她黛眉微蹙的容颜，发髻间簪着的翡翠步摇都显得沉甸甸的，压得脖颈发酸。

“你说皇上传我？可说什么事啊？”她倏然转身，梳子“啪嗒”一声跌进妆奁，溅起几粒珍珠粉。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嵌螺钿的妆台边缘，掐出一串细密的月牙痕。

窗外芭蕉叶在闷热中蔫垂着，猫叫忽地噤了，只剩御前太监玄色袍服上的银丝线在光影里幽幽闪烁。

“娘娘，皇上脸色极差，您去了就知道了。”御前太监领命退至应嫔殿时，掌心攥着她悄悄塞来的银锭，语调却滴水不漏。

门扉阖上的刹那，猫声复又炸响，像一把金剪刀铰碎了闷热的空气。

应嫔她抬手抚平蹙金的宫装下摆，指尖触到绸缎下沁出的冷汗，映着窗外骤然阴沉的天色，乌云正蚕食着西边最后一线金霞，恍若谁在苍穹上泼了半盏墨汁。

这深宫里的日子，原是这般熬人。

每日晨起梳妆，对镜描眉时总疑心镜中人是不是昨日那个自己。

皇上召见无定数，喜怒无凭由，连句话都得掰开了揉碎了猜……

窗外的风终于来了，却裹挟着雨前的湿腥气。纱帘被风扯得鼓胀，如垂死的蝶翼扑在窗棂上。

“对了，你去找那个女人来，告诉她报恩的机会来了。”应嫔嗓音尖利如裂帛，指尖扣住宫女的腕子，力度大得掐出白痕。

宫女膝盖撞上妆台，磕出一记闷响，却不敢呼痛，只仓皇应着退下。

报恩？这宫里哪有真恩情！当年她跪在雪地里求我救命，我施舍她一口饭，她便该拿命来还！可这话我却不能说破，只能装出一副慈悲模样。

原以为这深宫磨尽了人的棱角，如今方知，它偏教你生出更多的刺，扎别人，也扎自己。

应嫔盯着那抹消失在珠帘后的身影，发觉喉间腥甜，原是方才急怒之下，咬破了舌尖。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应嫔跪在殿中央，鬓边的流苏早已散乱，开始表演。

她将手中绣帕子胡乱一丢，泪珠滚落在地砖上碎成晶莹的星子:“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定是谁陷害我……”尾音颤得如风中残叶。

皇上正倚在雕龙檀木椅上批阅奏折，闻言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眉峰凝着霜色。

一旁皇后懒懒斜倚在贵妃榻上，葱指慢悠悠抚过鎏金护甲，甲片上嵌的南海珍珠映得她唇角笑意更冷，这后宫里谁不是披着一身狐狸皮？她最喜看这些女人撕破脸时的狼狈模样。

“皇上，应嫔姐姐既然喊冤，等证人来了对质一番，自然水落石出。”同为嫔妃的静嫔眉梢挑起一抹冷笑，垂下大片的裙裾随她起身轻晃，眼尾扫向应嫔时却淬着寒意。

应嫔膝行两步想靠近龙椅，却被皇上垂落的袍角阻住，“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一人受冤犹可，但二公主是您的骨血啊！”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已经哭成泪人了。

“够了！”天子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汁。

他龙眸扫过殿中众人，黑眸子道:“你们都不要说了，这事，朕自有公断。”

殿外传来一声惊雷闷响，雨点噼啪砸在琉璃瓦上，溅起的水雾从半开的窗棂渗进来，濡湿了应嫔散落的裙裾。

“皇上不好了！十皇子落水了！”小太监踉跄冲入，袍服溅满泥渍，跪伏时带起一阵尘土与雨腥气。

他额角磕在砖地上，血珠混着雨水蜿蜒而下，却无人顾暇，皇上的瞳孔骤然收缩，“啪”地掷了笔:“好端端的怎会落水？”墨汁溅在奏折上洇开一片乌云。

皇后骤然起身，护甲磕在案几上发出脆响，脸上却堆满焦急:“快！传太医！”

龙袍拂过应嫔颤抖的身子，皇上已大步出门，甩袖留下一句冷硬的“应嫔之事改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