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比他们二十把剑还要厉害，你只要对我温柔，我不怕他们的敌意。”
所以，顾璟，我有什么机会能够毫不避讳地面对你，坦露那份珍藏在心底的爱意。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那充满爱意缱绻的莎士比亚式爱情,情不自禁地把视线转向不远处那个正在清洗碗筷的人身上。
水冲洗碗筷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充斥满整个空间。而我们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上巧妙地隐匿于它的外皮之下，倒把暖昧藏于心底。
外头的雨不再迅猛，渐渐变得轻柔温和。像是一位性格率真的少女经过时间沉淀后拥有了作为妇人的知性，使得雨丝稀稀疏疏起来，给予了万物一次喘息，一切都彰显出欢愉的氛围。
可我并不想雨停。
一个人独自坐在车载沙发上,手指装模作样地拿着手机划来划去。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来时，就习惯性地咬嘴唇装作毫不在意，努力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自欺欺人地忽略掉时间的流逝。
“赵老师。”龚俊突然在床的那边叫了我一声。
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心脏快速地跳动着，手心也沁出了汗。
只见他打开一个放在床下的行李箱，翻出一个陶棕色类似于酒瓶的东西，侧身把它稍微举了起来，向我示意道：
“赵老师，不介意再留一会儿一起喝点酒吧？”
“小羽早回去了，我房车离这儿也不远。”我呼出一口气，看向他，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我家比较喜欢自酿葡萄酒，我也跟着学了点。”他一边用开瓶器撬开木塞，一边说着，“原本我还想着等这部戏杀青后一个人偷偷留着喝的。”
酒塞打开，一阵醉人的香味飘散而来，萦绕在鼻尖。
“这瓶是我出道前自己酿的，好多年了。还准备用它顺便庆祝一下我最后一个以“二”字开头的生日。”他缓缓将殷红如血的酒液倒入早已放在桌上的高脚玻璃杯中，“既然赵老师你来了，我肯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顾璟把斟好的红酒放在我面前。那酒色泽透亮，躺在杯子里活像一轮暗紫色的圆月，悠悠地散发着沉寂多年的气息。
我轻轻摇了摇，如血似的挂杯给原本晶莹的玻璃像上了一层玫瑰色的绢纱，一同将葡萄自带的浓郁香醇的气味完美释放了出来。
我举起酒杯，仰头小抿了一口，酒液顺滑，口感绵延。初品时微苔，咽下后却奇异地回甘，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从内而外的芳香，令人感觉刚才喝得不是酒而是一个个花苞，现在全在喉颈中绽放。
自酿酒能达到这么好的品质，顾璟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我的眼睛一亮。
“顾老师，你的酒酿得真不错，回头也给我酿几瓶呗？”
“过奖了赵老师，你喜欢就好。”他嘿嘿地笑着，“下次有机会我送你几瓶。”
我把酒杯举到顾璟面前:
“顾老师，这次多谢你的招待了。哪次到我这儿来吧，我也好好招待招待你。这便宜不能让我白占了。”
“这可是赵老师你说的，”顾璟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诶，都进组一个多月了，咱俩就别‘老师’来‘老师’去了。你就跟小羽他们一样，叫我‘之衡’就行。”
“那你别一口一个叫我‘顾老师’了。”他说，“明明我比你小，你才是我的前辈。”
“啊。”我又喝了一口酒，半开玩笑地逗他:“那我跟你家里一样，叫你‘老顾’得了。”
“那我就要叫你‘阿衡！’”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盯着我。
我顿了一下，放下了靠近嘴边的酒杯，低头抿笑了一下。
“好。”
酒过三巡，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车窗玻璃上凝着水珠，越聚越大后一股股地淌落。草丛中的虫鸣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幽。
早时为了应酬还专门练过一阵酒量，可没想到这酒绵绵扯扯劲却大得很，着实让我喝得脸又烧又烫、脑子晕晕呼呼。
坐在对面的顾璟已经醉得倒下了，趴在桌上只露出他那个毛茸茸的头，整个人伴着呼吸频率而轻微地起伏，似乎已经沉沉地睡去，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狗。
我将杯中仅剩的酒又饮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撑着意识不太清醒的脑袋，呆呆地望着他。
酒精的作用慢慢挥发，逐渐成了一把锋利的剑，把原本强烈克刻而围起的情欲之海翘开了一道裂口，奔涌而来的爱恋浪潮倾刻间席卷了我的思想，并将理智淹没。
情难自禁，我觉得没有比这更有道理的了。
我向四处看了看，头顶的灯光显得有些刺眼，把窗外的夜也照得明晃晃，只有远处夜色中隐然看到枝叶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四下无人，而眼前又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不自觉的手悄悄摸上了顾璟又细又软的头发。黑色海藻似的浓密包裹着我的手掌，温暖蓬松。
我的心脏不听使唤地怦怦直跳。
“顾璟？”
我轻声唤着他。
看他并无半点反应，我稍微松了口气，内心镇静了点。
我凝望着他，小声地把我心中珍藏已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顾璟，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话刚说出口，心脏又开始了剧烈地跳动。但前所未有的舒坦如风般拂过我的全身，整个人变得通透。几个月里累积的情意化作了这短短一句话，让我能够在他的面前——尽管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吐露了我的心声。
我不再掩饰我的爱意，那些不会被世俗接受的爱，在这个不甚宽敬的空间里，在这个只有我和我所爱的人的地方里，我在他面前告白了，深情的、热烈的。就算他跟我有着相同的性别，但见不得光的爱至少也表达了出来。
我自己轻笑了一下，不舍地收回了手。再次举起酒杯摇晃着暗红的液体，漾出好看的弧度，仰头一饮而尽。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伴随着酒精麻痹带来的困意，我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起来，眼皮也打架得厉害。
眼下先把这一觉混过去吧。反正也没做什么，别人也不会认为两个大男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我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原先存在的酒红色液体为我这次勇气推波助澜，现在倒也成了催眠剂。
“叮。”
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的只是有点喜欢吗？”
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原本疲惫困倦的身子僵了僵，脑袋里一片空白，刚才还有的睡意被惊得无影无踪。
那团黑色茸球微微地发颤，接着两肩逐渐随之一起猛列抖动，最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场景。
顾璟满脸通红，眼圈周围有些浮肿，泪水大颗大颗得从两侧滚落而下，全身都在颤抖。
他用那双浸满了泪水的眼睛，模样委屈地看着我，说:
“真的只是有点喜欢吗，赵老师？”
泪水不断地涌出，连擦都来不及，全涂花了整张脸。
“可我在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不是对前辈的敬仰，就是那种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念头。”
他胡乱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我们都是男的，你别觉得我恶心，赵老师。”他尽力克制着情绪让声音不再颤抖，”可你真的太好了，我实在控制不了啊，就是忍不住想跟你在一起……”
“赵之衡，我就是喜欢你！”
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随后挡住脸，不再看我，但还是在哭。
我就这样看着他，那只因为害怕我离去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狗。一缕酸涩味慢慢爬上了我的鼻梁，咽喉堵得很痛，眼眶也湿润润的。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原来我爱的人也深爱着我。原来在弥天盖地的大雾里当我懦弱地站在原地时他会从雾中走到我的面前来，捧着真心。原来自认为不可能的感情也有后续。
我动了动嘴唇，努力发出了声：
“嗯，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我重新说一下。”
那只小狗停住了哭泣，抬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扬起笑，认真地盯着他说：
“顾璟，我爱你。”
窗外似乎又开始下起了雨，滴滴嗒嗒的声音再次透过钢板，呈满爱的小调笼罩着不大的空间，仿佛与最初的雨没有什么区别。
在雨声中，我忽然觉得不久前的微博文案配错了。
我搂紧了身边的人，安心地闭上眼睛，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应该是：
这场雨把我们困在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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