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兰克林没有返回宿舍,而是转向了位于城堡西翼的一间废弃的古代魔法仪器陈列室。这里堆满了蒙尘的、失去魔力的古老器械,很少有人来访,是他偶然发现的、能暂时摆脱所有目光的“缝隙”。在这里,他可以卸下部分伪装,不必扮演“归来的英雄”,也不必时刻警惕暗处的敌意或过度的关怀。
他反手锁上门,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光柱中缓缓浮动。他靠在一个冰冷的、刻满失效符文的水晶仪柜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紧绷的肩颈肌肉终于得以放松片刻,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金属小盒。打开后,里面并非什么魔法道具,而是一枚边缘有些磨损的帝国低级军官徽章——那是他作为“死者”被抹去身份前,最后一件属于“那个世界”的私人物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校园里的一切——谢尔真挚的拳头,鲍娜老师复杂的泪眼,后援团炽热的崇拜,男生们冰冷的敌意——都像是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扰乱了他原本只为帝国任务而冰封的内心。这种情感的波动,对他而言是危险的,它们会削弱他的判断力,让他变得……像个人,而不是一件完美的工具。
他凝视着徽章上黯淡的纹路,眼前却浮现出那些后援团女孩们亮晶晶的眼睛。她们崇拜的,是一个被她们想象、被故事美化了的“富兰克林”。她们将他视为需要呵护的珍宝,却不知道他双手可能沾染的污秽。这份温暖如此真实,却又建立在如此虚幻的基础之上,这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荒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值得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值得她们如此守护吗?值得鲍娜老师那样失控的泪水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非常细微,几乎被尘埃落定的寂静所掩盖。但富兰克林的神经瞬间绷紧,如同被拨动的琴弦。他几乎是本能地,以一种猫般轻盈无声的动作滑到门后,呼吸屏住,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冰冷,与刚才那个略显迷茫的学生判若两人。
是后援团的“守护者”,不放心他跟丢而来确认?还是那些敌对的男生,想找机会给他点“教训”?亦或是……更糟的情况?帝国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他不能排除有人追踪至此的可能。
门外的人似乎只是停留了片刻,或许是在确认室内是否有人,随后,脚步声便轻轻远去了。
富兰克林靠在门板上,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放松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瞬间戒备而微微握紧的拳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看,这就是他。即使在最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警惕和猜疑也如影随形。他一边贪恋着校园给予的、带着扭曲的温暖,一边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中,他骨子里依然是被帝国打造出来的那个存在。
他将徽章收回盒内,重新塞回怀中,那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胸膛。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变回那个略显疏离但符合“富兰克林学长”形象的学生,推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依旧,走廊里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他的幻觉。但他知道,不是。那短暂的窥探,无论是来自善意还是恶意,都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内心深处无法弥合的裂痕——他既是这里的学生,也是一个异乡的幽灵。
他迈开脚步,继续行走在光与影的夹缝中。温暖与冰冷,崇拜与敌意,守护与窥探,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必须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平衡,同时,完成那项不容有失的秘密使命。他的回归之路,每一步都踏在情感的钢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