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转变

　　新岁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大朝会的前一天。

　　五公主还呆在永安宫里。

　　文榆自打那日和李承鄞见了一面，就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宣侯在淮安王太后丧仪后就辞了文帝因废后赏赐的虚职去了青州封地，眼下托病未来朝会，只有属地长官带着主簿来朝。

　　文帝心有愧意，也因着宣氏知进退，未挟恩图报而欣慰。并未就此时深究下去。

　　清早，哈气成冰。

　　永安宫内，程少商和五公主六公主都挤在一处，屋内炭火烧得正旺，三人就着糕点一人一盏热茶下肚，面上也更红润起来。外面宫人扫雪的声音传来，五公主的思绪又乱了起来。

　　近日里她老是想起母后，从前记得的不记得的现在倒是都分外清楚。母后向来不喜冬日，生了皇兄后就更加畏寒，她幼时就娇蛮，总是不管不顾缠着她去赏雪。那时长秋宫的宫人都自觉只扫出走道来，等着她兴致尽了再一并扫雪，一连许多年都是如此。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再没一起纯粹地赏过雪呢？

　　她想，大概是从被赐婚的时候开始的吧.....

她是怨阿母的

　　从前怨她不得父皇宠爱，怨她不为自己辩驳，怨她什么也不敢怨。

　　现在，怨她不来入梦，偌大的宫室，待小六和少商走了，她也就没有家了。

　　【我记得皇后说过，五公主最喜冬日了】程少商看她又思绪游离，就知道五公主定是又想皇后了。依着五公主的坏脾气，现在直说她定是不会承认的。想着前天夜里六公主告知自己的计划，她心生一计，打算添一把火。

　　【母后连这都和你说】五公主酸溜溜地出言，却未见生气。

　　程少商趁热打铁，拔高声音道【是啊，皇后还说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呢】

　　【当真？】【自然！】【哼，母后自是偏爱我......还有你们的】

　　一旁，文榆看着程少商使给自己的眉眼官司，也是一头雾水，睁着眼睛一脸疑惑。听了五公主这话，她扑哧一笑，焦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会出错的，她想。

　　洛萍得了令撤了旧茶，吩咐殿外的宫女带了年节里的新糕饼来。

　　饶是门关得快，一众宫人进来还是带了冷气。程少商打了个寒噤，拿起手中的糕饼就神色戚戚朝五公主哭诉起来，【记得我还在庄子上的时候，向来是吃不饱穿不暖，冬天里冷，那管妇就来得更少些。我和莲房没有冬衣，就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冷的时候就抱在一起睡】说罢，她又揩去一滴眼泪，朝着那糕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连一个炊饼还得偷偷藏着，只怕吃完就没有下顿了......】

　　对着程少商的这一套操作，五公主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的手拿起来又放下，一时又不知搁置在那里，顿在半空中。有着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六公主也是焦急，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五公主却发话了。

　　【早听你说过这些事情，当时我就叫你把那些害人的毒妇通通杖毙，看你现在这放不下的样子的，就不该让她们好过！】她愤愤不平，叫来玉奴就要发话，程少商一顿，又流了两点泪【倒也不必如此，皇后待我好，我早就不怨了，只是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有多少和我当时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这话一出，六公主才算摸着些头绪，暗自放下心来，且看着她表现。

　　玉奴还呆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退了两步同洛萍挨在一处。

　　【前年冬日里下雪，压了西郊好几处房子。皇后当时还忧心那些受了灾的人，一连几日都未能好好进食呢】【后来还派我去了东海王和太子那里，听到皇上派了太子去救灾，还嘱咐了许多。】听着程少商谈及宣后，五公主心里又难受起来，自己从来只给她添乱，一次也未替她分过忧。

　　【玉奴，你和五姊一直住在公主府，可知今年外面如何？】

　　见六公主问自己，玉奴得了五公主的首肯，忙上前回答【城里每年都有冻死人的事，近几日的事奴婢和公主呆在宫里还未得知，只是，这样冷的天，怕是很多人家难过】一番话出口，五公主伤心更甚，母后若是知道，怕是更不得安眠。

　　【若有人施粥施衣，或许情况会好些。只是公主和程宫令一直住在永安宫，您又赴封地在急，咋们外面的公主府也早就打点妥当了，重新安置恐怕还要些时日，到时候我们一走，也是不好安排】洛萍道。

　　顺着程少商的意思，文榆把话引到正头上【五姊可好安排？】

　　程少商巴巴地望着五公主，脸上泪痕还在。

　　【我府上什么都有，自然是好安排。】

　　终于得了想要的话，文榆看着程少商朝自己使的眼色，也是心里一悦，总归是好事。只是想着少商这些年受的苦，也是辛酸，只能望着阿母一切平安，少商也能早日解开心结。

　　【五公主这么做，皇后知道定会十分开心的。】程少商的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五公主动了施粥的念头，她吩咐玉奴去了公主府传信。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母后教过她的，她原来一点也不懂。也许，她也该懂了。

　　五公主出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