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死后

　　再睁眼，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床边有小五，小六，还有少商。看着她们都在，心里的温情一点点涌上来，记忆回溯间，宣神谙思及了晕倒前的事。

　　【小五……】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结局，却被一同赶来的陛下和阿恒打断。

　　一对璧人，她想。她这才发现身旁的怪异之处，想来，她是宿在了阿恒的寝殿。浅色的账幔边上缀满了红玛瑙和光珠，借着外面灼目的日光，一晃一晃闪在她的眼里，随着两人的走近，最终黯淡下去。

　　【都是这个孽女惹你不快，朕已命人将她那些搬弄是非的幕僚通通赐死了。两姓联姻，天子一言，怎可一时作废。越氏竖子那里，朕已经罚过了。】几十年夫妻，她知道，此事怕无转机了。

　　【阿姊，太医说你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该好好修养才是。】她回了个无碍的笑，转而看着挪到床尾一言不发的三个小人。

　　天子一言。

　　有了她，有了子昆，又有了少商和小五。小六不多时也要及笄了。

　　伤太息之愍怜兮，气于邑而不可止。

　　一连十几日，宣神谙都未能好转。她强撑着身子坚持到小五出宫，又病了下去。少商这些天也不打闹了，只费心做着各色吃食，自己本想叫她在宫里放下心结，却平白为她添了多的愁苦。

　　连着又是十几日昏昏沉沉不知几时，这天，她醒来就看到躺在她怀里，肿着眼睛的小六。

　　【阿母，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好。】只当时一时的玩笑话，大抵是自己心里存着的那点隐密的期盼，宣神谙抚摸着小六的头顶，乖哄着给出回应。

　　生了子昆后，她也学了些医理。太医开的药一如往常，偶尔换个方子，也不过是些无甚差错的补药。那天的玩笑，她很没有放在心上。她熬到亲自主持了小六的及笄礼，又见着袁善见待少商的一片真心，没来得及再为她们筹划什么，便觉死期将至了。

　　病榻前，她尽力交代了每一个人后话，撂下遗言后就撒手而去了。

　　愿来生，能得逢太平盛世，使我免于颠沛之苦。

　　愿来生，父母既寿且康，使我免于忧患之苦。

　　愿来生，青春作赋，山野颂歌。

　　夫君，神谙嫁你，此生有幸。

　　愿来世，你我，别再见……

　　……

　　【咳咳……】似有一只强大的手自地府将宣神谙唤醒，生拉硬拽了起来。甫一开始呼吸，空气就顺着鼻腔唇舌钻进喉管，左一下右一下抓起了痒痒，激得她连连咳嗽。

　　待看清眼前的布置，纵使她自认博学，也未曾料到鬼神也有人间的布置。轻叹一声少见多怪，她认命般地思索起现下的情况。她缘何没有饮下孟婆汤？这里又是何处？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死了没错。

　　吱呀～

　　来人直接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是她的阿弟。

　　【阿弟，你怎在此？】眼底的慌乱被堪破，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叫她震惊。

　　她没死，小六竟然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荒唐事。她想要冲进皇宫，为她担下这过错，却得到了陛下早已昭告天下宣太后薨逝的消息。她如今去，岂不才是真害了她。

　　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

　　瞧着外头新鲜的景色，她想，或许这般也不错。

　　她随着阿弟到了青州，路上得知小六受封寿春的消息。劫后余生的心情到这一刻才平复下来。

　　从此，世间再无宣神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