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装备部的人送了一批新型武器来。
教官们集中在训练场,清点武器并验收。我和其他同僚正好路过,一个与我相熟的教官叫我留下,我不明所以,走过去一看,原来装备部送的新型武器是枪械。
教官是我的射击教官,知道我的水平,所以他让我来试试这把枪。
外形设计和平常枪械没什么区别,掂在手里,分量似乎有点儿轻。
教官让我照着墙上打——反正我们这面墙就是我们的靶子,上面早就千疮百孔了,协会迟迟不肯拨款给我们修缮。
我提起枪,扣下扳机,眼睁睁地看着枪口爆出彩色光芒,这光芒跟着出膛的子弹一直钉入了墙里。不,出膛的不是子弹,是——小型弓箭。
我:………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的教官,他们抱着胸,都愣了。
装备部:“哎,总管前几天测试过的,特地让我们把白色闪光换了,换成彩色。我也觉得怪好看的。”
教官劈手夺了我手里的枪,丢回原地,一脸嫌弃:“拿走拿走,咱们不稀罕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唐晓翼喜欢那就让他拿着,咱不沾。”
我心想:唐晓翼的审美什么时候这么奇葩了?
正好今天得了空,又想起了唐晓翼,接着想起中国武术课那边估计有他的录像资料,我于是溜达去了中国武术课的教室。天助我也,教官不在,我的熟人No.98在。
No.98正假公济私,拿着课堂用的机器放自己的碟片看。见我进来,还热情地拉我一起来看,是很老的电影,《功夫》。
我不想看《功夫》,我想看唐晓翼的功夫。
在我的要求下,No.98不情不愿地在中国武术课一沓厚厚碟片里找起了唐晓翼教学版,边找她边问我:“干嘛非要看他的?你想看中国拳法,我就可以表演给你看。”
我笑而不语,心想你懂什么。
她翻找出了碟片,放进机器里,我和她一起坐在铺着软垫的地上看着教学资料。
视频场景是一个四壁皆白的空间,我们的老师就站在画面的正中央示范动作。
他先完整地打了一遍拳,我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只惊叹这人腿真长,这比例得三七分了吧。
然后他开始慢速分解动作,并配上枯燥乏味的画外音教学,听得我昏昏欲睡。这视频的重点在动作,但无奈摄像机像素太好,唐晓翼的脸拍得清清楚楚,全程他都面无表情,很正经的样子,但是,架不住人漂亮啊。
我说:“我猜这份资料肯定是这门课程中拷贝次数最多的。”
No.98:“你怎么知道?”
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No.98叹气:“那就是你鼠目寸光了,咱们拷贝这份资料,纯粹是因为这套拳法真的很难。”
我不信了,看唐晓翼打了一遍也没看出哪里凶狠了啊,我起身挑衅:“来?”
No.98欣然应战:“好啊。”
可惜我们两个还没打上几个回合,中国武术课的教官进来了,揪着我开始往外赶:“干什么的?你是我这门课的学生吗?没事瞎逛做什么?回你教官那边上课去。”
可我今天没课了。
我有点不高兴。打吧没打成,还被骂了,心里不太舒服,于是我决定去买饮料疏解一下心情。
十分钟后,我在奶茶店里等我的柠檬水。我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手机却没有看,目光追随着店主忙忙碌碌的身影。
旁边忽然站了个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是唐晓翼。
今天他穿着白底的唐装,金线刺绣纹样,漂亮尊贵得紧。他稍稍低头,似乎正在认真地看着奶茶名录。察觉到我的目光,唐晓翼转头和我对视了一下。
我自信他眼瞎脸盲,绝对认不出我,于是我礼貌性地笑了一下,像对待陌生人。
把头转回去,我镇定无比。我的柠檬水为什么还没好。
唐晓翼没动,也没点单,像根桩子。
我的另外一边忽然也站了人,我偏头一看,年羁予正脸上含着笑,对店主说:“珍珠奶茶,加椰果和西米。”
现在他俩把我夹在正中间,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上柜台,下了一个决心:“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年羁予一点都不脸红,真的点名要我付钱。唐晓翼好一点,没说话,然而他不说话反而令我更加心里没底。
店员将做好的奶茶放在柜台上,年羁予和唐晓翼已经在奶茶店里找了位置坐下了,我端着我和年羁予的奶茶向他们走去,一步一步都像迈往刑场。
我不明白啊。
此时再疑惑“唐晓翼不是认不出我吗?”就显得太傻白甜了,我就想知道,唐晓翼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难道是年羁予撺掇的?越想越可能。
好啊,年羁予,吃我的喝我的,还要教唆麻烦上门害我。
把珍珠奶茶“咚”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我在他俩对面坐下。扶了扶眼镜,我看着年羁予和唐晓翼。前者双手抱胸,后者手老老实实地搁在并拢的大腿上。
年羁予手伸进口袋,拿了一根棒棒糖出来,递给唐晓翼:“就你没奶茶,给你颗糖叼着,免得尴尬。”
我看着唐晓翼拆开包装纸,心想最尴尬的不应该是我吗。
年羁予开始说教我了:“哎哎,小姐,我看你的表现,你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的感觉啊?”
我的确一点都不心虚。任务啊,各为其主罢了,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可是优秀员工啊。
我没搭理年羁予,吸了一口我的柠檬水。
“你真的就是个……”年羁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两个字说出了口,“……渣女!”
我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渣女?”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个情景,的确很像渣女批斗大会……?
我做什么了?骗财还是骗色?爱情杀手感情骗子?我只是个做任务的NPC啊,我哪里承担得起“渣女”这个名号啊。
“等一下,”我说,“让我来捋一下逻辑顺序……”
把柠檬水放在桌子上,我扳着手指:“你说我是渣女,那么假设我真的是渣女,那我肯定做了什么不够厚道的事情。可是年羁予,你自己想一想,我和唐晓翼在一起这几天里,我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吗?我照顾他生活起居,天天帮他把他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还做便当送给他吃,留意他的身体状况。我自认我做得够周到了,你没必要指责我是渣女,你的理由不充分。”
年羁予一脸惊愕,他看了唐晓翼一眼,像寻求场外支援。被他求助的大美人则垂着眸,叼着糖很乖巧的样子,一副把battle战场全权移交年羁予的态度。
就算他加入战场也没用,我自认理由够充分,他俩就是一起上,我也能吵赢架。
吵架嘛,女人总是有理的。
“说清楚了吧?”我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毕竟——嗯,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和你们两个走得太近,被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意思是提醒年羁予两个,还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姐没空和你们在这里磨叽。
“那李——”年羁予想起来我已经不用这个假名了,连忙打住,“——小姐,你对于骗我兄弟这个行为,难道没有感到愧疚?哪怕有一星半点儿也好啊,请回答我的问题。”
有几分钟,我没说话。
我想了很多。年羁予这个问题又勾起了已被我安抚隐藏的许多情绪,我像又回到了离开的那个晚上。
我在黑暗里,看着唐晓翼的睡颜,说了乱七八糟的话。话语零碎不成篇章,我的心情更是被撕碎的彩纸,斑斓零落地堆砌交叠着,许多许多的想法团团拥挤着充满了我的心脏和大脑。
那是我第一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与情感有关,我是个女人,天生感情丰沛细腻,可以说我心智不够坚定,至少在这七天的相处当中,我的确对唐晓翼产生了类似温柔的感情。
——非要说成“男女之情”未免太过肉麻,我更倾向于解读成“亲情”。
毕竟要是你尽心尽力养了一只狗七天,最后要和它分开时,你肯定也会不舍的。何况我所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我和他也只是永远永远地止步于此了。
早就说过了,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我余生都将辗转于各色战场,扮演各种角色,承担责任、执行任务。也许我的结局是死于枪林弹雨,或者处刑枪口,无论前路几何,我的人生都已被烙上了黑暗血腥的印记。
不过是一枚棋子、任凭将帅差遣的我,谈不上良知,更没有褔业,又怎么敢肖想更加美好幸运的东西呢。
——他们,都应该离我远远的。
最好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和我搭上关系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在这种完全可以贴上“恶俗言情”标签的问题面前,我也做出了恶俗言情式的回答:“没有,我从来没有感到愧疚。”
顿了顿,我到底不是恶俗言情人设,于是我解释道:“也不是愧不愧疚的问题,就是……对我来说,愧疚都是一种很奢侈的感情……”这么说就显得很中二,我又进一步解释道,“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我,就是……以我的身份,我不太适合和愧疚之类的词挂钩……我是不需要它们的,不如说我不需要感情。但我目前还是个人,所以我……”
不知所云、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大通,我都被自己说得混乱了,很想两眼一翻假装昏倒。
年羁予迷茫地看着我,又看看唐晓翼,唐晓翼偏着头听得很认真,也不知道懂没懂。
年羁予说:“……所以你到底愧不愧疚?说重点。”
唐晓翼不咸不淡地说道:“她愧疚。”
我反驳他:“我不愧疚,我是莫得感情的杀手。”
唐晓翼眼睛瞥一瞥我,忽然正视我,他又说:“你愧疚。”
我:“我像是会为这种事愧疚的人吗?”
年羁予说:“不像。”
我先点头:“不,我是。”
“…………”
诡异的沉默笼罩住了我们仨。
年羁予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小姐,你晃晃脑袋,有没有听见你脑袋里的三千涛声阵阵不息。”
我以手掩面,难过的呜咽了一声。
言归正传,我整理了一下表情,拿下手时依然是高冷御姐,并且蛮不讲理。
年羁予还是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像前一刻广播里宣布了世界末日来临,他旁边的唐晓翼却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我没懂他为什么要笑,也许我的表现取悦了他吧。
我说:“好了,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要表达什么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年羁予张了张嘴,大概是想再说点什么,但他词穷了。为了撑住场面,他推了推唐晓翼,让他别再作壁上观。
故事男主角终于发声了:“你认为你了解我吗?”
我摇摇头。我可不敢说我了解什么人。
他退了一步:“那你觉得我会不会抓着你不放?”
我:“放过我吧。我错了,哥。妹妹也是为了生活啊,互相体谅一下吧。”讨扰的话我说起来一溜一溜的。
唐晓翼:“呵呵。”
这两声冷笑让我摸不着头脑。
阴冷诡异的气势一瞬间被收起,转眼他还是一脸无害的大美人:“虽然我目前还不能确定你来自哪一方势力,但我大可以告诉你,你的老板让你来做与我有关的任务,就是摆明了把你往死里整。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吧?我不信你,我不接受你,是你死乞白赖非要留在我身边。”
唐晓翼偏着头,唇角扬起,笑容明亮,然而他眯起的双眸里似含着一把刀:“你当然可以把那些举动解释成任务,我也知道是任务。你没办法释然,我也没办法释然。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嘴角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整个人的温度都凉下来,唐晓翼静静地注视着我:“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李知卿的。到了那一天再说也不晚。人生路还长,你的账我慢慢算。”
“…………”
我和年羁予对视,看见对方脑门上的冷汗。
我:他这样的吗?
年羁予:没见过,不知道。
相处七天也没见唐晓翼这样啊。
那七天里他跟只小白绵羊似的,只会软软地咩咩叫,时常可怜兮兮地红着眼睛,把我整颗心都捂热融化掉。
我从母亲看儿子的状态中苏醒,终于再次坚定自己之前的认知。
——他是一个完全成熟的个体,头脑聪明心思缜密,之前表现出脆弱,很大一部分是源于失忆。现在他找回了记忆,本质上已经是个完整的人了,那么他将变得坚硬锋利起来。
我记得他本来就是个锐不可当的人。
之前也说过了,唐晓翼是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那一类人。
过去的我还不知天高地厚,尚想挑战,现在的我却避之不及。
他于我而言是麻烦,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我绝对不想被这样的人盯上、与他为敌。
“我真的知错了,”我双手合十,“但是哥们,好歹我也帮你找回记忆了吧?就算不是我主导的,至少我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吧?咱都是为了生活,现在双方目的都达成了,那就好聚好散可以吗?你我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放我自由自在又有什么关系?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反正李知卿本来就不存在。”
我说:“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更不要说有一个叫李知卿的女朋友。”
你没有女朋友哦。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女朋友哦。
没~有~哦~
年羁予看着唐晓翼,不厚道地笑了。
唐晓翼咬碎了糖球,把光秃秃的细棒丢进了垃圾桶。
此局暂时是我占了上风,我还没悠哉游哉地喝一口柠檬水,通讯器突然响了。我拿出它,只看了一眼,便起身告辞:“对不起,我真的还有事,先走一步。”
年羁予指着柠檬水:“哎,那你倒是把它带走啊,好歹是用钱买的呢。”
“你们把它丢了吧,我走了,再见。”说着我迈开步子,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年羁予盯着被抛弃在桌子上的柠檬水,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要伸手把它丢掉,唐晓翼先抢了先,把柠檬水捞了过来。
他和年羁予对着眼光,喝了一口。
年羁予拍着唐晓翼的大腿,笑得花枝乱颤。
-----
“伊莉莎,”门口有人叫我,我抬眼看一下,是同事,“开会了,走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切换了电脑显示页面,带上记录本,边走边盖上了笔盖。
出了门,转过一条拐角,走廊上有了很多武装士兵。与他们所穿的的迷彩服不同,我和同事这种做文职工作的军人是深蓝色军装,所以外人可以把文职与武装很好地区分开来。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她是散装英语,口音很重,还夹杂着本国语言字眼,我听得有些费劲,于是只能保持着微笑,做一个耐心的聆听者。
我飞抵Y国已经有三天了。
军用运输飞机直达,我一下飞机就受到了热烈欢迎,将军握着我的手,就差热泪盈眶。本次任务我的身份是友国的技术专家,负责情报破译那块儿,Y国正和M国针尖对麦芒,急缺技术型人才,所以我的到来,对将军而言就是撕破沉沉夜幕的曙光。
因为是稀有物种(?),将军给我单独拨了一间办公室,就连同事找我开会,都得专门来叫。
战争时期,例行会议也缩短到在十分钟内结束。我倒没什么要着重记录的,但还是学着周围同事们,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散会后我又和同事一起回去,穿过忙碌的指挥大厅,同事和我聊着天:“听说今天有位A国的战术指导也来了咱们这里。”
我心不在焉:“嗯。嗯?”
她说:“哎,就在那里,你看看。”
她指给我看,我礼貌性地投去视线。人来人往的指挥大厅里,有一处稍显僻静的角落,将军正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将军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魁梧身形完全挡去他面对的人,我只瞧得见那A国战术指导的栗色头发。
我没什么兴趣,看也仅仅是敷衍,正要收回目光,将军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盯住我,迈开步子朝我走来。
我直觉不妙,同事也愣了愣。
将军招呼我:“伊莉莎,你先陪这位战术指导聊聊,我先去休息一下,太累了。”
他指挥战斗,已经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未曾合眼了,让别人去顶一顶也是正常的。就是我没懂,为什么是我,明明我同事,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在这里,比我年长比我资历老,怎么说也该是她去。
将军压低声音:“这位战术指导的工作和你的工作有对接,你们俩可以现在先熟悉一下,好进入工作状态。”
好吧。
我点点头,把笔记本交给同事,整了整军装,朝那位战术指导走去。
正好有一队军人经过,挡住了战术指导。
等到他们过去时,我终于看清了战术指导。
我下意识就想刹车然后猛打方向盘转向。
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将军还没走远。
于是我硬着头皮,继续走。
这人居然还笑得彬彬有礼:“你好,Y国技术专家伊莉莎。”
我说:“你好,A国战术指导。”唐晓翼。
你死不死啊。
Y国与A国存在利益相关,A国会派战术指导也是正常的。
但这和唐晓翼又有什么关系吗?
为了配合“战术指导”这个身份,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我倒有点不适应他这个装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指挥大厅人多眼杂,不是个交谈的好地方,我示意他跟我一起上楼去。
回廊边沿安着栏杆,我就和唐晓翼在这里说话。
我说:“你来做什么?”
还能来干什么。我在心里先帮唐晓翼回答了我的问题。肯定是来找我的啦。
……这自说自话的。倒像是一口咬定唐晓翼喜欢我似的。
但是,谁说没可能呢,毕竟,谁不喜欢美女呢?
然而唐晓翼果然没让我失望。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喜欢上我的。
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家里衣服都好久没洗了。”
自己不会洗吗?出门右转洗衣房公用洗衣机了解一下?
“卫生也没人打扫,茶几上的灰厚得都可以印掌纹了。”
擦下灰很难吗??
他还很委屈的,声音一寸一寸地低下去:“也没人给我做冰糖雪梨了……”
我知道他在卖惨,无奈病弱美人在我面前,垂着睫毛楚楚动人,一开口嗓音都在打颤儿,饶是自诩铁石心肠的我(……)也要为他折腰了。
不行,我不能轻易屈服。
我说:“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喊我回去继续做你的保姆?”
我堂堂世界冒险协会“鸟见”,来来回回只做保姆?兄弟,几个菜呢?给喝成这七荤八素的样儿。
唐晓翼说:“当然不。”
他伸出一根手指:“你比保姆要高级一点点。”
我心知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我还是忍不住可耻地期待了一下。
只见唐晓翼笑容满面地说道:“你是和我同丨居的保姆。”
“……”唐晓翼,你他妈给爷死。
我和唐晓翼正进行着(毫无营养、毫无意义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对话,忽地一声枪响,我立刻伸手把唐晓翼的头摁了下去,拔枪便射。
这突发情况属于司空见惯,Y国局势极为不稳,M国军队早已兵临城下,攻进我所在的这座政府建筑物也是三天两头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政府军都可以把他们打出去——明明政府军在正面战场上犹如一盘散沙,一击即溃。
我来这里第一天就遭遇了一场突袭,之后隔三差五都要来这么一次,次数多了我都习惯了,敌军再攻进来我就先边射击边撤退,把局面交给火速赶来的正规军队料理。
完事儿了我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工兵就争分夺秒把建筑修缮到能正常使用,不用多好,反正对方还会再打进来。
这次也不例外,从被火箭筒轰开的墙上大洞冲进来的武装人员们全都戴着颜色鲜艳的黄绿色方巾,真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
平时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想,今天却有些烦躁。无他,今天我不仅要自保,还得护着现在被我强行摁在胸前的这个病弱美人。
唐晓翼太高了,又挡在我面前,容易变成活靶子,得迫使他弯腰才方便我射击。
我连开数枪,枪枪都命中目标,在敌军身体上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血花。开玩笑,在司法部里,我的枪法在“鸟见”里都排得上号的,在同期“鸟见”当中,我稳坐第一把交椅——当然,仅仅只是在“枪法”这一项上。
我能拿得出手的除了美貌,也就只剩下枪法了。
打完这一发弹匣,我一把抓住唐晓翼的手臂,把他连拖带拽地拉走,寻找掩体。在走廊上我碰到了将军,他好不容易偷空眯了几分钟,现在又被惊醒,满眼都是红血丝。我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控制一下局面。
回到了我的安全屋——也就是我的办公室,我松了手,把枪丢在办公桌上,我靠在桌边,抱胸看着唐晓翼:“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可不是你的小白花女朋友。”
唐晓翼站在我面前,低下头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他双唇抿起,嘴角竟缓缓地勾了起来。
他低声说:“……可爱。”
我:??…………原来他喜欢战斗系女友这款?早知如此,我当初做他的任务时,就应该上去就给他一个过肩摔。
我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弹匣,给枪换上。我低着头假装在检查枪:“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他居然反问我。
我噎了一下,索性摊开说了:“那你也该明白我的身份了吧。我以为我在奶茶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配。”
唐晓翼低头看着我,突然笑出来,他稍稍弯腰,张开手掌,掐住了我的脸颊。
他离我很近,就这么轻轻柔柔、温温和和地对我说话:“我这不是怕你死得太快么。”
“…………”
我想我的表情堪称惊悚。
我往后仰,试图摆脱他的手的钳制,然而我越后仰,唐晓翼越倒向前,倒像是他将我摁在窗台上似的。
再好的腰也架不住这个姿势啊。
我举白旗投降:“哥,我错了,有事好商量,到底有什么事,你直说,妹妹必全力以赴,为哥哥肝脑涂地。”
他看着我,忽地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里有无尽惆怅:“我真的很想知道,培养你这个间谍,到底图个什么。没骨气没胆识,就是被对手抓起来,估计也架不住几轮拷打,老老实实全都交代了吧?”
唐晓翼眼神里很怜悯,他在可惜为培养我而浪费的那些资源:“你的老板很亏,亏死了。”
我立刻反驳他:“你在说什么话?你看看,就是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当前,我有动心吗?我如磐石般坚定不移,谨记职责,执行任务。未来我肯定遇不到比你还精美的诱惑,对自己多点自信,哥哥。”
唐晓翼居高临下,端详着我,他皱一皱眉,忽然退开,靠在办公桌边,低下头,手指按摩着太阳穴。
得,这爷又头疼了。
和他相处七天,我都摸清了这人头疼的表现了,每当他突然撇开一切事务、低下头按压太阳穴时,就说明他开始头疼了。
而我的按摩技法屡试不爽,每次唐晓翼在家时头疼,都是我去救场。我的手指仿佛有着魔力——这么说似乎有自夸的嫌疑,但事实的确如此——被我按摩几分钟后,他的头疼症状绝对会好转。
这次也不例外,我差点就要习惯性地上去帮他按摩了。
但我强迫自己留在原地,没有靠近他。
——划清界限。
要是每一次他出现状况,都是我去搭救,久而久之形成惯性,那就糟糕了。
我不想让任何人在我的生命里扎根、产生影响力。除了雷欧会长。其他人想都别想踏入我的领地。
许是见我迟迟没有来,唐晓翼抬头瞥我一眼,开口说话时语气称得上是恶劣:“过来。”完全是命令式的。
我一动不动。鬼才听你的话,你是我的什么人?
这人灵活变通,换了副示弱的口吻:“你过来帮我按一按。”
他参透了我的行动准则。
我,遇刚则刚,遇弱则弱。谁向我做小伏低,我就会比对方还卑微。
又僵持了大约几秒钟,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走向他。我要唐晓翼在我的办公椅上坐下,我绕到他身后帮他按摩着太阳穴。就像之前我做的那样。
他舒服了些,又捡起了之前的话题:“你叫我哥哥做什么?”
我想了想:“那,弟弟?”
得寸进尺:“不然,妹妹?弟妹?喜欢哪个?”
唐晓翼眨了眨眼,抬头看我,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他仰头的姿态竟然透露出几分天真。他说:“总有机会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那您得抓紧点,”我笑着说,“我这人最爱说话,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这个话题没继续下去多久,因为同事开了门。
她一打开门,就看见我坐在座位上,正在操作电脑,而A国技术专家稍稍倾身,在指点着我做事。画面十分和谐,完全就是融洽的同事相处情景。
同事迟疑地出声,打了我与A国技术专家的通力合作:“那个……Mr.Wing,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A国技术专家微微颔首,与我挥手作别,我也微笑着挥手作别。
等到他们两个离开、关上了门,我才摊开了方才一直紧攥成拳的左手。
这人临走前居然还给我塞了颗糖。
拆开五彩斑斓的琉璃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清甜丰沛的水果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水蜜桃味儿的。
-----
听见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我挪了挪身子,手指敲下按键,电脑清零,再把硬盘强行拆出来毁掉。
检查个人物品,不带多也不拿少,我自始至终都戴着手套,指尖抹了一层透明甲油,没有留下指纹。
至于DNA检测技术……随便了。
拉开门出去,我不打算和M国武装人员发生正面冲突,转到了一条隐蔽走廊,再走进相对宽敞的另一条走廊。我拉开房门,将唐晓翼扯了出来。
我其实不想带他的,因为这人完全可以自保的,他也一定有脱身的法子。
但是……唉,就当作我母性又在作祟了吧。
与不远处的混乱相比,我们这边似乎显得过于安静沉着了。
我是有点无动于衷的,甚至觉得死就死了,无所谓,人难逃一死,若是在任务中身亡,还能追封一下。
……我这种把生命当儿戏的态度也挺有问题的。
说是说着“死就死了”,但在遇到危险时,我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击反应。
毕竟我现在走的是一条生路,我觉得“我能活”,但偏偏有人要来阻挠我,那我就只能……
把他们一一抹杀掉咯。
双方短兵相接,彼此都没有言语,也不需要什么交流,又不是演戏,边打还要边聊天。
虽然穿的是军装裙,不太方便施展,但是收拾这帮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打架不是什么好选择,毕竟一米不到的地方就是肮脏混浊的水流,其中藏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上升的发酵气体气味很不好,可是再艰难的环境也要学会克服。
我锢住一个人的肩膀,抓着他的脑袋往一边一拧——感觉就像拧开汽水瓶,骨头断裂发出的咔嚓声就是汽水启封瞬间的声响。
把尸体往下水道一推,下一个。一群将死之人,看你们死相就像众生相。
下水道总共也就那么宽,我挡在前面,没有人可以越过我去伤害唐晓翼。
虽然我知道他大概和我一样能打,但我也不想让他上场。
都说了,带他走是我的母性作祟,那么这伟大的母性一直延续到了当下,要想动唐晓翼,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就是我要死了,我也会死死地抓住你的脚踝。我会把你死死地钉在原地。
这一队人没带枪,可真是看不起我啊。
在没有热兵器加持的前提下,比肉搏比近战,即便不是“鸟见”中搏斗出众的份子、像我这样的中游份子,也能干翻这群人。
“鸟见”是优秀的间谍,不论哪个方面都优于正常人,那位想杀我的大人物,大概也没想到我是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
把最后一个人的脑袋踩在脚下,我长舒了口气。
怕对方没断气,我又狠狠地踩了一脚。军靴是钢底的,一脚就是一重击。
身上的深蓝色军装也变得深一块浅一块了,深的是沾了血。当然是对手的血。
不过对方手持的冷兵器到底是伤到了我。那个人拿着匕首往我脖子直直刺过来,虽然我闪开了致命一击,但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颈部皮肤。没伤到大血管,只是割破了毛细血管。我一摸脖颈,满手掌都是血。
……嘶。
疼痛这时才后知后觉的蔓延上来,我抿了抿唇,回头看唐晓翼的情况。他目光落在我颈上,皱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医用纱布?还是没有拆封的那种。
他走近我,我抬起下巴让他帮我包扎伤口。消毒什么的就不奢求了,左右下水道里到处都是细菌,先把伤口掩盖起来好了。
“你也有如狼似虎的时候啊。”唐晓翼说道,口气不冷不热的,听不出确实情绪。我嗯了一声,回答他:“我的确不是你娇娇弱弱的女朋友。”
他拿我说过的话堵我:“你也说了,我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
我眨眼:“耶,以你的条件,找女朋友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还是……你把这件事看得很郑重?”
包扎的手顿了顿,唐晓翼无奈地说道:“我们非得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个话题吗?”
旁边就是尸体,身处下水道,正在撤离。好吧,的确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
脖子包扎完毕,我活动了一下,嗯,不妨碍。
就是很想把外套脱下来……真是受不了身上沾着血的感觉。
我对这群人的来历很感兴趣,尽管时间不允许我细细调查,但我还是简单地搜了搜尸体。
他们的装备倒是很齐全,可惜都没派上用场。掀开衣袍,腹部右下方靠近腰带的地方有一枚刺青,是字母“X”。
……这是哪方势力啊。
搜查完毕,我起身离开。原定的路线终点在下水道某个出口,掀开井盖上到地面,是一处绵延十几公里的堤坝。堤坝并非用于成湖或者防洪,而是划分地域。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协会来接了。
“真不好意思,”我对唐晓翼说,“让你经历这样的摧折。”战争、死亡、肮脏、肉搏、放逐。
他挑了挑眉,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有什么。”
想想也是,他比我年长,虽然工作性质没我危险,但总归经验比我丰富、思想比我成熟,怎么可能接受不了突变的环境。
我耸耸肩,算自讨没趣。可惜沉默了没几分钟,我又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谁信他“千里迢迢寻保姆”的那一套,如果他说他是任务在身,那我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话。
可惜唐晓翼还是没有遂我愿,他说:“来找你。”
他看着我:“想见你。”
“……”面对如此直球的表达方式,偷心贼——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我双手抱胸,眼睛看着脚底下,直在心里犯嘀咕:怎么协会来接人的直升飞机还没来。
堤坝上风很大,我索性把军帽脱了,将原本盘成圆髻的头发散开,用手指拨弄着让它们自然披散下来。风梳过我的头发,沙沙的很舒服。
眼下情形算尴尬吗?
算吧。
唐晓翼忽然说:“我不需要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回应,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我无从干涉。我只是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没什么特别的。”
哦……
我看了看他。
……还真没什么特别的。
我突然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直接迎上这帮没脸没皮从背后偷袭的奸诈小人。
开玩笑,姑奶奶在下水道收拾你们的同伙都绰绰有余,你们还赶着送死,这不是自己想不开么。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我只是想在这里等人来接顺便看看风景,但想不到总是有人要来扰我清净。
他们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在不合适的地点冒出来做不合适的事情。
——并且熟练掌握了我的撤退路线与时间点。
啊。
会是什么人呢。
这个范围太小了,太好猜了。
一时的分神使我没注意到从侧面袭击而来的刀子,直到被它在腰腹处狠狠地划了一道后,我的神经方才拽着我把注意力放到当前的战斗上。
我劈手夺了这把还沾着我的血的刀,反手就是一记,直把偷袭者的喉管深深切开,喷溅了我一手一身的热血。
自然是无暇管伤口的,等到把这帮人也收拾干净了,我才想到要处理自己的问题。
经过了长时间的紧绷,手臂肌肉此刻酸软无力,我抬了抬手,无可奈何:毕竟是女儿身,身体素质还是不够强。
颈上伤口似乎再度裂开了,而那正切在腰腹处的一刀虽然没有伤到重要脏器,但造成的出血量也是相当可观的。如今我的军装外套上不仅仅有敌人的血,还有我自己的血。
我想我现在看起来肯定相当狼狈。当然,这种时候也不该担心自身体面与否。
也许是运动过量,我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不过短短十几秒,意识又恢复了清明。我强迫着自己抬起头,看向唐晓翼的方向。
——这家伙被我保护得好好的,连一丁点儿脏污都没沾上,仍是萧萧林下翩翩美人的模样。
只有把他看在眼里,心里头似乎才舒坦点儿。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唐晓翼向我走过来。
他一步一顿,像在试探,他双唇张合,在说着什么,但我耳畔全是嗡嗡的杂音,像有一万只蜜蜂在我耳边起舞。我听不见他,渐渐地我也看不清他,眼前又开始发黑,晕厥、失血,天旋地转,身体往后倒下,没有倒在实体上,而是跨越了堤坝的边缘。
——朝下坠落。
-----
我昏迷再醒来,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倒没觉得自己会死,或者有“死亡”的感觉。不知为何,彻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宁静无比,像早已知道自己命不该绝,或者是因为有唐晓翼在。
但其实“死亡”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似乎已经与它擦肩而过很多次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蓝色的天空。我像从未见过这么蓝的天空,忍不住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才有回归现世的真实感。
手下意识地往下摸了摸,没摸到想象中坚硬的地面或者柔软的草地,反而是温热的人类躯体。
我顿时心里一沉,想的全是“不如别醒”之类的丧气话了。
然而手终究是动了,不醒反倒显得惺惺作态了。
我翻了个身,直接面对帮我垫背的这位大兄弟。
大兄弟很漂亮,并且很清醒,见我醒了,他松开了紧锁着的眉头:“你……感觉怎么样?”
唐晓翼说的是我的伤口,我动了动脖子,除了有丝丝疼痛外并无大碍,腰腹处的伤口是个大问题,但唐晓翼应该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所以目前来说也没什么威胁性。
目前摆在我眼前的亟待解决的问题其实是,我已经偏离了原本提交给协会的定位坐标,所以来接应我的人可能会找不到我。
正当我兀自发愁时,唐晓翼忽然推了推我,示意我坐起来。
我坐起来挪到一边,原本披在肩上的军装外套滑了下来,我把它拉回原位。为了帮我包扎,他脱掉了我的外套,不过估计他也没想到我外套里面就穿了件贴身背心。而且照当时那个情况,估计背心也没什么遮挡作用了。
……算了,别多想。有什么好想的。
唐晓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枪,我看着有几分眼熟。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出发那天,装备部给我们送来的那一批枪吗?发射出去的弓箭尾端闪烁着彩虹光芒的那个。据说这个用色还是唐晓翼总管钦定的。
真是钦定的货色,人本尊还随身携带。
我接过这把枪,内心五味杂陈:我想不到我真的会有用到它的一天。
迎着唐晓翼希冀的目光,我闭上眼,举起手,心一横,扣下扳机。
——天空上倏地炸开一团彩虹色的烟花。
这种感觉真的很一言难尽,不敢恭维。
我把枪还给唐晓翼,换了个坐姿,抱着腿蜷缩着自己。
头发仍然是散开的,上头沾了血,凝固后头发黏在一起,下垂时感觉重重的。
我抚了抚头发,尚没找到点儿适合浪费时间的思考话题,唐晓翼先说话了:“你之前那个样子实在是很吓人。”
“不好意思。”没有任何说服力的道歉。
说完了我才发觉自己语言过于匮乏单调,我抬头看了唐晓翼一眼。他也坐了起来,和我面对面。眼神认真又明亮,我被迫移开视线。
“那你以后就不要来了。”我说道,“……也就不会被吓到了。”
我几乎笃信这家伙下一句将会是霸道而不失弱智的“呵,女人,难道你妄想用死亡逃脱我的惩罚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这辈子、你下辈子,都将被我所掌控!!”了,但唐晓翼不愧是唐晓翼,次次都超出我的意料。
他看着我,冷静而又沉着地说道:“我怕你无法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我摸着后颈,闭着眼,将“意外”这两个字刻进脑海里去。意外,意外,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意外,不过是有人横插一脚、添加的额外节目罢了。
“你还是把我小瞧了。”我说,“现在你放心了吧,我不仅有自保的能力,我还可以保护你。”
唐晓翼抬抬下颌,指我的腰伤。
我摆摆手:“这还不是因为有你这个拖油瓶。”
唐晓翼顿了顿,像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索性将话摊开了说:“你可能腹背受敌。”
我闭了闭眼:“我当然知道,多谢提醒。”但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撤退路线和时间节点只有我和协会交接方知道。
要么是传送路径上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协会有内鬼。
我只是一个小小“鸟见”,没有干过什么大事儿,什么攻打五角大楼、黑掉局域网,这些记录在案、载入史册的,我全都不沾边,没理由针对我啊。
我此前做过的只有唐晓翼的任务,他应该不太可能害我,毕竟他还说要和我“慢慢算账”,那么会动我的,只剩下一个人、一方势力……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而唐晓翼会这般靠近我、提醒我,他是不是想保护我、让我活下来?
我万万不想要他的帮助,因为我不想拖累他。
就算是死,他也要在我之后死。
我冷冷地说道:“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狠心:“不要见我,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尝试用任何方式与我产生联系。我不想再见到你,就连听见来自你的一丁点消息都会令我产生生理厌恶。”
这话显然并未令唐晓翼错愕或者望而却步,他动了动,然后在我始料未及的前提下,他张开手臂抱住了我。
他说:“那现在你要推开我吗?”
我当然是不会推开他的。
心里涌上些可以被命名为“认命”的情绪,我抬起手轻轻地回抱着他。
“我是真的怕连累你。”在他面前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他都明白的,“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
因为我们都知道,当协会的直升飞机到来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联系就会被斩断。
“鸟见”与总管之间,本应没有任何交集,随时随地都可以为敌。
任何一方大概都不乐于见到我们握手言和,甚至关系甚好。
……但是,如果抛开身份与处境。
我想我是很喜欢唐晓翼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