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丝仿佛洞悉万物又漠视万物的讽刺:
“固执。”
“又如何?!” 准提怒极反笑,心中积压的愤恨与屈辱如火山喷发。
难道要他卑躬屈膝,双手奉上自己的成道之基、混元凭证?
这比直接杀了他更甚!
既然撕破脸皮,他也懒得再压抑自己虚与委蛇,长久以来谨小慎微的脾气上来,便直言嘲讽道,声音尖锐如刀:
“两位道兄可真是……虚伪啊!”
明明是来行杀人夺道之事,强取豪夺,却偏要摆出一副赐予生路、为你着想的高傲姿态,岂非虚伪至极?!
然而,面对这当面驳斥、近乎撕破一切伪装的指责,太清与元始兄弟二人脸上,竟无半分愠色。
他们的目光依旧淡淡,落在准提那忿怒的法相之上,没有厌恶,没有波澜,那是一种平常的漠然。
仿佛在看的,并非一位同阶的圣人,而是一件……即将被拆解、被利用的器物。
太清与元始静立虚空,道袍无风自动,那目光垂落,依旧带着亘古不变的淡漠与居高临下。
正是这种目光!
准提心中怒意如业火焚天,却又在极致中化作一片冰冷。
又是这样。
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他与接引如何挣扎求存、另立旁门,在这两位盘古正宗、玄门魁首眼中,他们师兄弟二人,似乎永远都是那紫霄宫中乞求圣位的可怜客,是只配居于西方的“旁门”!
所以,自无数元会前,那份不甘与屈辱便在心底生根发芽,最终凝聚成一个深藏的道心之誓,一个唯有他与接引彼此明了的执念——
终有一日,要将这些高高在上者,从那云端,拉下来!
此念一起,那二十四首法相的目光愈发炽亮,十八臂所持法器嗡鸣震响,磅礴战意混合着积压万古的愤懑,轰然爆发!
战斗是在一瞬息、一刹那、一眨眼间展开的。
其速度超越了外界的感知,却又被准提紧绷到极致的神识险而又险地捕捉到。
他瞳孔无声收缩几分,吐纳频率高效得近乎燃烧本源,思绪在生死压迫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疯狂推演着这几乎必死之局中,那唯一的、渺茫的生机。
像是在单薄无力的命弦上起舞,每一步都有倾覆的风险,偏又不得不起舞,一如垂死挣扎,妄图改变命数的蝼蚁。
轰——!
法则对撞的余波无声湮灭着空间。
摧天撼地,山海欲倾。
圣人之尊位,在得世人无尽向往与敬畏的同时,也让底下众生,乃至同为圣人的反抗,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分外苍白无力。
“可那又如何?”
硬接元始一记三宝玉如意余波,准提沉沉地喘了口气,抹去唇边那缕淡金色的圣血,他居然笑得漫不经心,那笑意恣意到了近乎狷狂的地步。
这是他自化形以来,从未有过的表情。
与两位玄门至尊交锋,自是不敢放松半分警惕,他十八臂齐动,架住太清拂尘挥出的阴阳二气,思绪却在刀光剑影、法则轰鸣中,不合时宜地想到。
圣人,圣人啊。
西方的准提圣人嗤笑一声,法身以一个玄奥的轨迹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足以削平大千世界的锋锐剑气,突然勾起唇角,笑得疯魔而恣意。
一个在生死间迸发出的、足以颠覆洪荒万古认知的念头,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道心:
圣人,也是会死的。
天道,骗了所有人。
太清与元始的攻势如同天道罗网,密不透风。
他们以一种高高在上、又带着几分审视戏谑意味的眼神俯视着竭力挣扎的准提。
在他们那仿佛洞悉万古的目光中,蝼蚁的垂死反抗固然有趣,却终究毫无意义。
这种眼神,一如昔年盘古开天,对三千混沌神魔的漠然;亦如他们兄弟……昔日对那执迷不悟的上清通天。
就在准提法身硬抗数道毁灭仙光,金光略显黯淡的瞬间,玉清元始天尊的声音倏然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一切法则的轰鸣与爆炸的余波:
“太慢了。”
这声音冷若玄冰,清似碎玉,蕴含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不耐与漠视。
可偏偏,那音色本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道韵般的清越与悦耳,因其纯粹到极致的“道”的特质,而意外地……好听。
却也更加令人心寒。
刹那间,风云倒卷,法则哀鸣!
这片被强行隔绝的时空,如同琉璃般不堪重负地剧烈震颤起来。
那震颤自一点核心处猛然爆发,似蛛网般急速蔓延,瞬间席卷每一寸虚空,伴随着震耳欲聋、仿佛开天辟地般的轰隆巨响!
“咔嚓——!”
一道清晰的裂缝骤然显现,随即,整个被封锁的空间轰然破碎!
无数时空碎片如星辰陨落般四散飞溅,将内部那场惊世骇俗的圣战气息,彻底暴露在洪荒三界的感知之下。
西游已过,天机明朗。
此刻,这毫无遮掩的圣人级对决,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其磅礴的涟漪瞬间吸引了所有大能者的目光。
三十三天外,娲皇宫中,女娲圣人缓缓合上双眼,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九幽之下,轮回之地,平心娘娘默不作声,唯有身前浊浪微微起伏。
万寿山五庄观内,镇元子立于人参果树下,手抚胸口,面色苍白地望着天际,喃喃自语:
“疯了,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