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向人间,不再聆听众生祈愿,转而一心一意,只为着那攫取东方气运、壮大西方的私欲行事。
神圣的表象与内里的偏执扭曲交织,这是何等可怖的一幕!
换句话说,准提分明就是道心有损,执念入骨,以致于他所承载的大道也受此侵染,陷入了一片迷蒙混沌之中,寻不清自己立教的初衷与真正的方向。
“啪嗒。”
那无物不刷的七宝妙树,不知何时已从他无力的右手中滑落,跌落在脚边的尘埃里。
身上镶嵌的几颗珍贵宝石被磕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其内蕴的灵光正迅速流逝,逐渐黯淡,最终化作凡石,失去所有光泽。
而准提那原本蕴含开辟世界伟力的手掌,此刻看上去竟是那般粗糙、干瘪,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神圣,变成了一个凡间普普通通、行将就木、终究避不开那天人五衰的垂暮老人之手。
那颗本已布满裂痕的圣人道心,此刻风化得愈发剧烈起来,仿佛只需一阵微风吹过,便会彻彻底底地化为齑粉,散入虚无。
在这最终的寂静与毁灭前夕,准提闭上了眼。
任由思绪沉入那漫长到几乎贯穿整个洪荒岁月的回忆之河。
他想起了他的兄长,接引,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些在贫瘠之地相互扶持的鼓励,那些于漫漫求道路上立下的宏愿。
从诞生在这片残酷而广袤的洪荒世界开始,他便与接引相依为命。
一同为那片被东方视为苦寒之地的西方谋求兴盛而努力,一同在资源匮乏中挣扎求存,不断修行,不断跋涉。
他们的足迹,踏遍了西方的每一处荒芜角落,历经无数元会,方才艰难地、谨慎地,踏足了东方那片被灵气钟爱的土地。
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丽。
比起西方那常常荒无人烟、灵气稀薄的景象,东方有着她得天独厚的优势。
山川钟灵毓秀,河流蕴藏道韵,生灵繁盛,灵材遍地。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先天灵气,那深厚到令人艳羡的底蕴。
那优势,巨大到甚至会令人感到绝望。
一个念头,如同最毒的藤蔓,在绝望的土壤中疯狂滋生、缠绕、勒紧了他的道心:
为什么,这样的世界不能属于他们呢?
可以的!当然可以!
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足够坚定,足够……不择手段!
哪怕受尽东方仙神的鄙夷与唾骂,哪怕背负万千因果骂名,只要他们最终能够登临绝顶,以绝对的力量俯瞰世人,那么,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之下,便无人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过往的不堪!
这偏执的野望,成了支撑他道心不至于立刻崩碎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根毒刺。
“我没有错……” 准提喃喃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一股与他天道圣人截然相反,充满怨憎与混乱的魔道气息,不受控制地自身躯弥漫开来,玷污着周遭清圣的灵气。
“我们没有错!”
九天之上,冥冥之中,天道法则微微震颤,垂下了那无情无感却又监察万物的目光。
在这一刻,祂不再怪罪太清与元始的联手逼迫,因为眼前之景已然证明——
准提,他该死。
准提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佛的慈悲与道的清静,只剩下滔天的仇恨,死死锁定太清与元始:
“是你们!是你们仗着盘古遗泽,占尽了这洪荒最好的膏腴之地,将我们西方本该拥有的兴盛与气运,生生夺走了!是你们的错!”
他嘶吼着,声音扭曲:
“既然如此,我们想要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又能有什么错?!”
磅礴的毁灭性能量在他残破的法相核心急速凝聚,那是圣人燃尽一切的反扑,是道果崩毁前最后的疯狂。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两道依旧淡漠的身影,用尽最后一丝圣力,发出了最恶毒的誓言:
“我以圣人的名义诅咒你们……”
——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的!
话音未落,那最后拼死的法术如同濒死星辰的爆发,绽放出刹那极致耀眼却又无比黯淡的光华。
也就在这光华亮起的同一瞬间。
在他圣躯的最深处,那颗早已遍布裂痕、被偏执与魔念侵蚀殆尽的道心,终于再也无法维系其形,连一声轻微的碎响都未曾发出,便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漫天飞灰,消散于无形。
——洪荒不记年,准提圣人,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