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蝉鸣还未爬上枝头，教室里的空气已闷得像被蒸过的棉被。周伊第无数次调整坐姿，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她余光瞥见斜后方的空位，李晨铭今天又提前交卷了——自从那天傍晚在走廊决裂，他的身影就像被橡皮擦去般，逐渐从她的生活里淡去。

"周伊，这道导数题你给我讲讲？"前排的张悦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她的习题集。周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们约定好的暗号。她翻开笔记本，将夹在里面的纸条悄悄推过去："他今天吃早饭了吗？"

张悦低头写字的动作顿了顿，本子上潦草的字迹透露出不安："晨铭最近总在天台发呆，早读课都在打瞌睡。"周伊的指甲掐进掌心，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搅得她心烦意乱。三天前她把张悦堵在储物柜前，红着眼眶拜托好友"装作偶遇去说说话"，还反复叮嘱"千万别提我的名字"。此刻看着这些文字，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伤口不是刻意避开就能愈合的。

晚自习的铃声撕开凝滞的空气时，周伊故意收拾得很慢。她看着李晨铭背起书包独自离开，深蓝色校服下摆掠过教室门槛，像一片沉入海底的羽毛。走廊尽头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看见李晨铭在空无一人的球场上反复投篮。篮球一次次砸在篮板上又弹开，他弯腰喘气的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别看了。"张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语气带着叹息，"你这样折磨自己也没用。"周伊转身时撞翻了窗台的水杯，清水在瓷砖上蜿蜒成河，倒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她蹲下身擦拭水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只是不想他因为我毁掉前程。"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0"的那天，周伊在考场外攥着准考证的手心全是汗。她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家长群，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李晨铭站在紫藤花架下，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正仰头望着教学楼。当他的目光扫过周伊所在的方向时，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却在转身前听见心跳震耳欲聋的声响。

试卷发下来的瞬间，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周伊深吸一口气，在姓名栏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挑灯夜战的日子突然清晰起来——偷偷藏在习题册下的鼓励纸条，自行车棚里分享的半块巧克力，还有最后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她握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道公式，忽然发现所有的悸动与挣扎，都化作笔尖流淌的墨迹，成为青春最深刻的注脚。

交卷铃声响起时，周伊望着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走出考场的刹那，阳光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她眯起眼睛，看见远处李晨铭正在和父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她相撞，时间仿佛凝固在蝉鸣渐起的盛夏。

志愿填报那天，周伊在教室里整理复习资料。抽屉深处掉出一本泛黄的错题集，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刺痛了眼睛："给最聪明的周同学——错题是通往梦想的阶梯。"她轻轻抚摸着那些被翻卷边的纸页，窗外的风卷起窗帘，将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欢笑声送进教室。

蝉鸣声中，周伊将错题集郑重地收进书包。她知道，那些被流言冰封的悸动，那些刻意斩断的情缘，都将在未来某个洒满阳光的日子里，绽放出新的模样。而此刻，她终于可以带着这份年少的勇气，奔赴下一场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