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宗宗宫深处的书房内,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武崧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海棠,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明月安静地坐在茶案旁,手中捧着一盏清茶,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丈夫身上。
"今日武朔又提起身宗未送贺礼的事。"武崧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说身宗此举,分明是没把打宗放在眼里。"
明月轻轻放下茶盏,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武朔长老近来似乎对身宗格外关注。"
武崧在明月对面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说得冠冕堂皇,说什么都是为了打宗的颜面。但每次提及此事,眼神总有些闪烁。"
"你可曾想过,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反复提起这件事?"明月的声音很轻,却直指要害。
武崧沉默片刻,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侍卫在门外禀报:"宗主,身宗派人送来贺礼,还有墨紫长宫主的亲笔信。"
"让他们进来。"武崧与明月交换了一个眼神。
侍卫捧着礼单和信函躬身而入。
武崧接过那封用青笺书写的信,指尖触到纸张上细腻的纹理。
待侍卫退下后,他才缓缓展开信纸。
明月注意到丈夫读信时神色的变化,轻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武崧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明月接过信纸,墨紫清隽的字迹映入眼帘:
"武崧宗主、明月夫人钧鉴:
闻君大婚之喜,本应亲临致贺。奈何身宗内务繁杂,未能及时备礼,实为失礼。今特补上薄礼,聊表心意。
愿二位琴瑟和鸣,永结同心。打宗与身宗素来交好,墨紫不日将亲赴贵宗拜访,以期两宗情谊永固。
此致
身宗摄政长宫主 雨师墨紫 敬上"
明月读完信,抬眼看向武崧:"你怎么看?"
武崧缓缓踱步到窗前:"墨紫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
"你是说......"
"武朔今日刚提起贺礼之事,身宗的礼就送到了。"武崧转过身,目光深邃,"这未免太过巧合。"
明月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或许,身宗一直在关注打宗的动向。"
"不止如此。"武崧拿起礼单细细查看,"这份礼单准备得十分周到,显然是早有准备。她选择在此时送来,恐怕另有用意。"
明月若有所思:"她在信中提到要亲自来访......"
"这正是让我疑惑的地方。"武崧在明月身旁坐下,"墨紫刚刚执掌身宗,按理说应该先稳定内部。此时出访,不合常理。"
"除非......"明月顿了顿,"她认为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武崧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划过:"你觉得武朔的话有几分可信?"
明月沉吟片刻:"武朔长老向来能言善辩,但这次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他似乎特别希望我们与身宗产生嫌隙。"
"我也有同感。"武崧的眉头微微蹙起,"但他毕竟是宗内元老,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明月轻轻按住武崧的手:"既然墨紫要来,我们不妨静观其变。或许能从这次会面中找到答案。"
武崧反手握住明月的手,语气温和了些:"你说得对。不过......"他顿了顿,"在墨紫来访之前,我们得小心应对武朔。"
"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朝会,武朔必定会再次提及此事。"武崧的目光变得锐利,"我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明月点头表示赞同,却又提醒道:"但也要给他留些余地。毕竟他在宗内根基深厚,不宜直接冲突。"
"我明白。"武崧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就按墨紫信中所说,我们接受她的来访。至于具体时间......"
"不如就定在下月初。"明月建议道,"那时宗内事务相对清闲,你也能专心接待。"
武崧提笔蘸墨,在信纸上写下回信。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坚定。
"不管武朔有什么目的,也不管墨紫为何此时来访,"武崧放下笔,声音沉稳,"打宗的利益永远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
明月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有你在,我从不担心。"
身宗禁地的练功场上,薄雾在晨曦中缓缓流淌。
白青唐华一袭素白练功服,水袖在微风中轻扬。
她闭目凝神,按照《寒髓卷》的心法缓缓运转内力,周身渐渐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
"气随念动,韵由心生......"她轻声念诵着口诀,双袖忽然如流云般舒卷而出。
袖风过处,场边几株老梅树微微颤动,枝头的梅花瓣簌簌落下。
雨师墨紫静立在场边廊下,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
见白青唐华招式渐入佳境,她微微颔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白青唐华身形流转,水袖时而如长虹贯日,时而如游龙戏水。
她依照功法要诀,将内力缓缓灌注袖中,只见那些飘落的梅花瓣竟在空中凝滞,随着袖风缓缓旋转。
"寒髓之要,在于凝神......"她继续默念心法,试图将更多花瓣凝聚成形。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那日母亲手把手教她第一式"流云袖"的情景,心神微微一荡。
就在这刹那的分神间,袖风突然紊乱,原本缓缓旋转的花瓣骤然四散飞溅。一道凌厉的袖风直冲场边的石灯而去。
"小心!"
墨紫的身影倏然而至,素手轻抬,那道失控的袖风在她掌前寸许处悄然消散。
她扶住踉跄后退的白青唐华,语气温和:"方才想到什么了?"
白青唐华小脸微白,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对不起,姨母。我不该在练功时分心。"
墨紫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花:"练功时心有所感是常事。只是这'飞花逐月'一式,重在以意驭气,最忌心神动荡。"
她拾起一片完整的花瓣,置于掌心:"你看好了。"
只见那片花瓣在墨紫掌心缓缓升起,随着她手腕的细微动作悠然旋转。
不多时,周围散落的花瓣都仿佛受到召唤般纷纷聚拢,在她掌心上方形成一朵缓缓绽放的梅花的形状。
"内力运转要似这花瓣飘落,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分力道都要恰到好处。"墨紫轻声讲解着,"你来试试。"
白青唐华凝神静气,再次运转心法。
这次她格外专注,水袖轻扬间,散落的花瓣重新汇聚。
虽然不及墨紫那般从容,但也渐渐凝聚成一道花环,在她周身缓缓流转。
"很好。"墨紫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记住这个感觉。"
待到白青唐华重新沉浸到练功中,绒嬷嬷悄无声息地来到墨紫身侧。
"大小姐。"绒嬷嬷望着场中那道小小的身影,眼中带着欣慰,"小宫主这招式,越发有她母亲当年的风范了。"
墨紫轻叹一声:"是啊,特别是那招'流云回雪',简直和青儿如出一辙。"
绒嬷嬷低声道:"老奴还记得,小宫主初练这招时,也是在这方练功场上。那时她总嫌招式太过柔和,非要加入些凌厉的变化。"
"她总是这样。"墨紫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明明最适合云淡风轻的招式,却偏要往狠厉里练。"
"可是小宫主那些手段......"绒嬷嬷欲言又止,"朝野中那些旧部,如今能这般安分,多半还是念着小宫主当年的恩威并施。她对待世家贵族从不手软,可对平民百姓却是真心相待。"
墨紫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其实青儿最向往的,一直是云游四方、逍遥自在的生活。记得她年少时常说,想要踏遍十二宗的名山大川,看尽世间风景。"
场中,白青唐华正好练到"寒梅傲雪"这一式。
只见她双袖交叠,身形旋转间,周身环绕的花瓣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冰晶,在晨曦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可是命运弄人。"墨紫的声音几不可闻,"她最终却成了身宗最锋利的那把剑。"
绒嬷嬷轻声道:"小宫主虽然手段凌厉,但对身宗、对百姓,始终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我知道。"墨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场中刻苦练功的小小身影,"所以现在,该由我们来守护她最珍视的一切了。"
此时白青唐华收势停功,小跑到墨紫面前,额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姨母,我方才这式可还标准?"
墨紫取出绢帕为她拭汗,柔声道:"招式已然纯熟,但内力运转还可再绵长些。记住,寒髓功讲究的是润物无声,不必急于求成。"
"华念明白了。"白青唐华重重点头,随即又回到场中继续练习。
绒嬷嬷望着她专注的身影,轻声道:"小宫主这般刻苦,倒让老奴想起小宫主年少时。那时她也是在这练功场上,日复一日地练习,直到月上中天都不肯休息。"
墨紫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中那道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中起舞。
水袖翻飞间,落梅缤纷,仿佛时光倒流,又见当年那个明媚少女在花雨中练功的身影。
只是往事如烟,而今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