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骨髓，缠绕着仅存的一丝意识。
程少商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在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沉浮。耳边似乎有风声呜咽，又像是冷宫破败窗棂的呻吟。
眼前晃动的，是凌不疑最后那双盛满痛苦与绝望、却依然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还有文帝复杂的叹息，萧元漪临终前那抹难以言喻的悲凉……
程少商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定不再做这笼中雀、掌中棋！我要活出自己，我要……
未尽的心愿化作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濒死的火焰，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和热！
青苁四娘子！四娘子！醒醒！夫人唤您去正厅听训呢！
程少商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浑身僵硬。
这不是阴冷潮湿的冷宫地砖，而是……她程家旧宅那间熟悉的、采光尚可却布置得极其刻板寡淡的闺房？
身下是略硬的床板，盖着半新不旧的素色锦被。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她曾无比厌恶的熏香味道——那是萧元漪为了“端正”她习性，特意命人点的。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略显粗糙、指节分明，却明显属于少女的手，带着常年做粗活的薄茧，而非她记忆中最后那枯槁嶙峋的模样。
青苁四娘子？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青苁夫人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今日要考校《女诫》与《内训》，您快些起身梳洗，莫要再惹夫人生气了。
《女诫》？《内训》？考校？
这几个词如同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程少商的脑海，瞬间唤醒了那被刻意尘封、却深入骨髓的记忆碎片——程家初回都城不久，萧元漪对她实施“严加管教”的伊始！
前世，她为此反抗、顶撞、哭闹，换来的是更严苛的对待和“顽劣不堪”的恶名，也让她与母亲的关系彻底跌入冰点，更在都城中落下了难以洗刷的坏名声，成为日后诸多麻烦的源头。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程少商扶住额头，指尖冰凉。不是梦！
程少商我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命运转折的关键节点！
程少商青苁姑姑。
程少商开口，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青苁。
程少商劳烦姑姑回禀母亲，少商即刻梳洗更衣，片刻便去正厅领训。
青苁明显一愣。按照往常，这位四娘子要么是哭哭啼啼赖床不起，要么就是一脸倔强地顶撞几句。今日怎的如此……顺从？
青苁压下心头异样，只当她是昨夜没睡好，或是终于知道怕了，应了一声。
青苁四娘子明白就好，快些吧。
说罢转身出去催促热水。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程少商一人。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尚显稚嫩的脸庞，约莫十三四岁，眉宇间依稀可见日后的清丽轮廓，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憔悴。
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此刻却燃烧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冰冷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程少商程少商……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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