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陵夜宴

第六章：金陵夜宴

安排萧雅离京的事，在周卫国雷厉风行的运作下，迅速而隐秘地推进着。他动用了家族在湘潭的老关系，又以“安置眷属，稳定军心”为由，从自己的警卫营里挑选了四名绝对忠诚、身手矫健的老兵，扮作寻常仆役和车夫，组成了一支精干的护送小队。路线反复推敲，避开可能的前线区域，尽量走相对安稳的内陆官道。

所有这些，他都尽可能做得不露痕迹，对萧雅也只说是老家派来的可靠下人，接她回去先行打理祖宅。

萧雅安静地收拾着行装，将那件未能试完的大红婚服仔细叠好，收入箱底。她偶尔会望着窗外发一会儿呆，眼神里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到来的分离的忧惧。但她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将那份不安默默压在心里，用更多的体贴和细心来回应周卫国的安排。

离别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在这期间，周卫国并未放松对城内潜藏威胁的清扫。借助从赵德柱处撬出的零星线索和前世记忆，他又以各种“合理”为由，调动军警力量，清剿了两处疑似日谍的联络点，虽然没抓到大鱼，却也缴获了些许器材文件，搅得暗处的敌人一阵鸡飞狗跳。

空气里的硝烟味，似乎越来越浓了。报纸上的消息真真假假，但“摩擦”、“冲突”一类的字眼出现得愈发频繁。

就在萧雅离开的前一晚，周卫国收到了一份意外的请柬。

是英国驻华大使馆武官安德森爵士举办的一场小型酒会，地点就在使馆区内。请柬措辞客气，点名邀请周卫国赴宴。

“英国武官？”周卫国拿着那张印制精美的请柬，眉头微蹙。前世此时，他并未与这位安德森爵士有过太多交集，仅止于数面之缘。为何突然单独邀请？

他立刻警觉起来。欧洲局势同样波谲云诡，这些外国使节的消息往往比国人更灵通。此时邀请，绝非单纯社交。

或许……是个机会？一个能提前窥探国际风向，甚至为未来可能需要的援助铺路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正在灯下核对行李清单的萧雅，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明天晚上，英国大使馆有个酒会，给我发了帖子。”他走到她身边，语气平常地说道。

萧雅抬起头，有些惊讶：“英国人的酒会？你要去吗？”

“嗯，推脱不好。毕竟是外交场合。”周卫国点点头，“我可能晚点回来。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萧雅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但很快掩去，柔声道：“好。你少喝些酒，注意身体。”

周卫国看着她灯下柔美的侧脸，心中微软，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放心。”

翌日晚，华灯初上。

英国大使馆内灯火辉煌，与外面夜色沉沉的南京城仿佛是兩個世界。西装革履的外交官、珠光宝气的女士、以及少数几位被邀请的中国军政要员和名流，端着酒杯，在悠扬的西洋乐声中低声谈笑，空气里弥漫着香槟、雪茄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味。

周卫国穿着一身熨帖的黄埔将官礼服，身姿笔挺地出现在门口。他的到来，引来几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年轻、手握实权、在近期一些局部冲突中表现抢眼，让他早已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对象。

他神色从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很快便锁定了今晚的目标——安德森爵士。那位身材高大、留着漂亮八字胡的英国武官，正与几位欧洲面孔的人站在壁炉旁交谈。

周卫国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与几位相熟的中国官员寒暄了几句，应酬得滴水不漏。期间，他能感觉到几道来自日本领事馆人员的、冰冷而充满敌意的视线，但他恍若未觉。

机会出现在安德森暂时独处的时候。

周卫国端着酒杯，缓步走了过去。

“安德森爵士。”他用流利的英语打招呼，微微颔首。

“哦！周将军！”安德森转过身，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伸出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但用词还算准确。

两人握手。安德森的手掌宽厚有力。

“将军最近似乎很忙碌？”安德森碧蓝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语气却若有所指，“听说城里的治安……嗯，整顿得颇有成效？”

周卫国心中一动，知道对方指的是他最近清理日谍的行动。这些事虽然隐秘，但必然瞒不过这些消息灵通的外交官。

他面上不动声色，浅啜一口香槟，淡淡道：“分内之事，维护后方稳定，本就是军人职责。倒是爵士消息灵通。”

安德森哈哈一笑，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远东的局势，就像这杯中的气泡，看着美丽，却随时可能破灭。将军认为呢？”

周卫国目光微凝，知道戏肉来了。他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气泡终会破灭。只是时间问题。有些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安德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贵国地大物博，纵有风波，想必也能化险为夷。只是……战争一旦真正开启，其残酷和消耗，恐怕会远超想象。将军的部队，装备似乎……嗯，颇有改进空间？”

周卫国的心猛地一跳。来了！对方果然是在试探，也是在评估中国的抵抗能力和价值！

他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语气却依旧坚定：“中国军人，不缺乏保家卫国的勇气和决心。一寸山河一寸血，绝非虚言。至于装备……”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安德森，“确实亟待加强。所以，我们更需要真诚的朋友，而非隔岸观火者。”

他没有直接请求援助，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安德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晃动着杯中的酒液：“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大英帝国一向乐于维护远东的和平与稳定。只是，很多事情，也需要时机和……嗯，具体的考量。”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话，点到即止。

又闲聊了几句国际局势和军校建设，周卫国见好就收，礼貌地告辞。

走出使馆大门，晚风一吹，带着凉意。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灯火通明、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使馆建筑，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国际线，算是埋下了一枚小小的棋子。虽然微弱，但未来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明天萧雅的行程。

坐进汽车，他沉声吩咐：“回家。”

车窗外的南京城，霓虹闪烁，歌舞升平，却总透着一股大厦将倾前的、虚假的繁华。

周卫国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夜宴已散，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明天，他必须确保她，万无一失地离开这片即将燃烧的土地。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