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赤刺杀未遂,自有朝廷律法惩治,早早的公廨就跪了一群人,都是曹家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天子之言,他们就算再顽固不化都是要听从的。
花甲葬被废,所有人都在庆祝,正好今日是曹公的六十大寿,整个沙州均在为其庆贺。
寿宴刚结束,崔静姝便被卢凌风带着去了前厅,这双喜临门的日子,就连她师父都没喝酒,见她进来,就好像天塌了一般。
卢凌风“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要杀头的”
崔静姝“谁假传圣旨了”
苏无名“你那个废除花甲葬的圣旨”
苏无名“就算是连夜传信,都不可能那么快到沙州”
崔静姝“真不是我,之前我在长安时就曾在来返沙州的商旅听说过此等陋习,后来,在寒州时给长安去过的信中,就提到这个”
卢凌风“我可是捕贼官,你莫要诓骗我”
卢凌风“真的不是你假传圣旨?”
崔静姝“当然不是”
费鸡师“那你要假死药干嘛用?”
崔静姝“这个……这个”
崔静姝“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裴喜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小姝”
老费狐疑的看她,但还是出于对徒弟的信任,将药给了她,但给了她之后,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崔静姝“谢谢师父”
崔静姝“没事喜君,你们别胡思乱想”
卢凌风“公主那边你不必担心”
崔静姝“我没有”
薛环“崔姐姐别逞强”
崔静姝“小孩子别乱说话,我哪里逞强了”
薛环“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崔静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与他们坦言自己明天要回去的事情。
苏无名“这是为何呀?”
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众人面色一沉,纷纷舍不得她离开。
崔静姝“又不是不会见了”
崔静姝“等你们回长安,我们就能再见了”
裴喜君“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崔静姝“喜君,这一路你跟着苏先生他们才安全,你放心,我自己能行”
说实话,她还是有些舍不得他们的,毕竟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她早已把他们当做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了,只是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早晚都是要离开的,这里的亭台楼阁、车马喧嚣,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卢凌风“你要回家,还是回长安了?”
崔静姝“我……回家”
若是说回长安,他们肯定要挽留的,康国使臣很快就要到了,比起她一个人回去,卢凌风和苏无名更加想要一起同行才安全。
说了要给多宝的藏书她没有食言,都是名家古籍,但却不是崔氏流传下来的,是她用救多宝的积分向二胖兑换的。
多宝“姐姐,你还会来沙州吗?”
崔静姝“会的”
因为废除了花甲葬、救了多宝,曹家人对她很是感谢,与她最为亲近的当属曹公的三女儿曹笑,带来的玻璃她交给了曹笑,希望她能帮着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她也有三成的收益,曹笑应下,今天来相送时,送了她一把象牙琵琶,沿途就当解闷了。
崔静姝收下了,曹公也想来送她的,只是昨夜吃多了酒,现在还未起身,倒是曹家的主母以及三个女儿都来了。
她没有选择回家,现在比回家更为重要的是长安,先天二年,她要赶在唐隆政变之前回去,希望能帮公主拖一拖。
崔静姝“釉白哥哥,传令下去回去的路上,谁也不准,向家中传递消息,否则逐出家门!”
崔釉白“小姐不回去吗?”
崔静姝“暂时不回去”
崔釉白“是”
只是,这一路上越往东走,路上的灾民便越多起来,直到行至长安,干涸的土地、官道旁的破庙、废弃的驿站,挤满了拖家带口的人。
行至黄昏,远处的城楼轮廓终于在尘雾中若隐若现。那是长安,是天下人心中的繁华帝都。可此刻,城楼脚下的景象却让崔釉白猛地攥紧了缰绳——
干涸的护城河底,淤泥龟裂成棋盘般的块状,几具瘦骨嶙峋的尸体半埋在泥里,被乌鸦啄食着。
车驶过浐水桥时,她分明看见几个灾民趴在干裂的河床上,用陶片刮着最后一点淤泥往嘴里塞,泥浆顺着嘴角流下,在灰扑扑的脸上冲出两道歪扭的痕迹。
阿宁“这是……长安”
城门外的官道上,灾民如蚁,层层叠叠地挤在瓮城之下,他们大多已走不动路,只是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紧闭的城门。
城墙上的卫兵抱着刀,面无表情地往下看,仿佛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不过是地上的蝼蚁。
剥开人群,马车入城门口,城中的境况也不容乐观,本该是商贾云集的西市街口,如今只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小贩蹲在墙根,他们面前摆着少得可怜的货物:一捧发黑的薯干、几枚干瘪的枣子、还有用破布包着的半块麸饼。
崔府
崔静姝回到长安,正直先天二年的旱情,马车碾过朱雀大街时,青石板缝里钻出的不是青草,而是干枯的蒿莱。
宅中还未整理干净,崔静姝便到了崔府,听管家说阿兄这几天早出晚归,一直在宫中与陛下商讨旱情。
管事“小姐回来就好了,这几天大人一直在担心小姐路上会不太平”
崔静姝“旱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管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以内,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成了这副样子”
老管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场天灾,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结束,城外饿死人的不在少数,都出来卖儿卖女去换粮了。
听及此处,饶是她生在一个华夏盛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阿宁“小姐,先休息吧”
洗去一路上的疲惫,用了些点心,她便趴在桌上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想着想着便睡着了,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
既然大旱不能彻底解决,只能用人工降雨这个方法了,只是这里制作大炮发射,还射不到云层中,只能选用热气球了。
想到这个方法,崔静姝梳洗过后便去寻了下值回来的崔远相商。
崔静姝“阿兄”
尽管崔远有意掩饰自己的疲累,他眼下的青黑像两道刻进去的沟,眼皮也有些浮肿,显然是多日未曾睡好。
崔远“小妹,昨天阿兄回来的晚了,就没去扰你,睡的可好?”
崔静姝“嗯”
崔静姝“阿兄,你是不是很累啊”
崔远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下一秒,温热的大手轻轻落在静姝发顶,指腹蹭过她的发丝,像是安抚又像是回答。
崔静姝“阿兄是因为最近两个月的灾情吗?”
崔远“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崔远“最近好好在府里待着”
崔远“别出去乱跑了,长安城不太平”
崔静姝“阿兄,我能帮你”
她铺开的宣纸上并非诗词,而是歪歪扭扭的草图——一个形如巨卵的竹篾框架,下面悬着陶罐,旁边用笔写着两个大字:“硝石”。
她把纸推到崔远面前,指尖点在纸上的图案。
崔静姝“我在沙州时看过一本波斯人写的杂记,说硝石遇水会极冷,若能把它带到高空……遇到云层便能降雨。”
崔远“可是,就算如此,怎么才能将硝石送到天上”
他盯着纸上的“热气球”草图,眉头先拧成了疙瘩:“用布囊装热气?这能飞起来?”他指尖划过竹篾框架,想起今日在朱雀大街看见的、被风吹得乱滚的破席,那东西尚且经不住风,何况要载人升空。
“可以用油脂燃烧加热空气!”静姝眼睛发亮,像燃着两簇小火苗,“波斯人试过用羊皮囊,我们能用厚帆布。关键是硝石——”她翻开另一页,上面抄着《雷公炮炙论》里关于硝石“性至寒,能化水为冰”的记载,“高空本就冷,硝石撒出去,能让水汽更快凝结成雨!”
崔远的手无意识地叩着桌案,旱情已持续七月,两个月了,可这想法太荒诞了——让布包着的框架装着硝石飞上天?这和孩童玩的走马灯有何区别?
崔远“胡闹!”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袖口磨破的洞蹭过纸面,“就算做得出‘热气球’,谁去点燃烧油?谁去撒硝石?高空风急,怕是连人带囊都要摔成肉泥。
崔静姝“这个我有办法,阿兄死马当做活马医”
崔静姝“有总比没有要好的多”
崔远“这事儿,我还需要与陛下商讨”
崔远“你先准备着材料”
崔静姝“是”
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当然,她是用积分换的热气球,顺便让系统将他们的记忆篡改,认为东西是他们找到并制作成功的。
当然,做法他们是知道的,但为了万无一失,她只能是开小灶,毕竟灾民等不起。
离开是要离开的,但……也得离开的没有遗憾。
这几天她收集硝石,越多越好,东西找到后将其捣碎、洗涤再放入水中搅拌溶解,经过过滤、蒸发后,便可以获得硝石原料了。
这几天崔远并没有将妹妹的话上报,只是想着再等等,应该会有其他方法,但等来的这几天以来饿死的人越来越多,灾情越来越严重,李隆基的怒意越来越盛,他也只能当做死马当活马医了,便向他禀告。
天子“此话当真?”
崔远“小妹是这般说的,但微臣……”
天子“太好了”
这是他这几天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哪里还耐得住性子,只叫人去传崔静姝速速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