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崔静姝

那篇策论，谈的是漕运利弊，字里行间虽有些酒气熏过的褶皱，可论点却一针见血，连如何疏通河道、如何协调各州府运力，都写得条理分明，绝非泛泛之谈。

“写的好有什么用，呈上去也石沉大海……不如烧了干净！”那人边哭边扔，扔到最后，面具都掉了下来。

崔静姝“子舒阿兄？”

刘畅“小姝？”

阿福和釉白将他抬出去醒酒，真是孽缘，怎么看到牡丹了。

何惟芳“静姝，这几日怎么不见你”

崔静姝“别提了，晦气”

都怪那个萧时桉，要不是他到处造谣，她怎么可能被关在家里这么多天。

崔静姝“牡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在里面藏一藏”

何惟芳“怎么了？”

崔静姝指了指后边醒酒的刘畅，牡丹会意，忙躲到了酒楼里，只等着刘畅离开。

萧时桉“崔小姐，何店主，真是好巧啊”

萧时桉也醉醺醺的挡了过来，就挡在崔静姝身前，丝毫没有往日的体面。

崔静姝“原来是萧…郎君，不知萧君，如此这般，不免有失体统？”

萧时桉“那郡君这些日子为何让那些人造谣在下？”

崔静姝“萧君讲话可是要讲证据”

崔静姝“那些不都是事实吗？”

崔静姝眸光轻转，掩袖浅笑，故意压低声音，像是耳边呢喃般，翦水秋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意地欣赏他端方如玉的脸慢慢变得绯红。

萧时桉“你！”

萧时桉被她说的话瞬间恼怒异常，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这句话激得怒火中烧，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冷了好几度。

萧时桉“你胡说！”

崔静姝“你～胡～说～”

崔静姝学着他的样子，声音轻婉，更多的是挑衅。

凭什么只许他萧时桉在外乱说，她怎么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萧时桉见崔静姝此时只带了一个小丫头在身边，便想去教训她，不过她惹到阿宁算是踢到铁板了。

阿宁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随后便是一脚将其踹到了大水缸里，酒楼众人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刘畅也酒醒了大半，阿宁将水缸里的萧时桉拖出来，等崔釉白和阿福回来后，三人寻了木棍便在他身上招呼，不过他们下手也不算太狠，不敢闹出人命。

萧时桉“崔静姝！”

崔静姝“萧君可是在叫我？”

崔静姝“您可别这般看我，就算你再喜欢我，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动手动脚吧？”

今夜看热闹的百姓不再少数，霄云楼的掌柜很是有眼色，刚刚在阿宁出手教训萧时桉时，已经为崔静姝搬来了椅子，在外间备上茶水点心。

萧时桉“你别太过分了”

崔静姝“萧君可是在与我说话？”

崔静姝磕着瓜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被打的体无完肤的萧时桉，得亏没伤了这张脸，不然她还怎么睹物思人。

萧时桉“你少在这儿装傻充愣，你不是一向热衷于在我面前晃悠，想方设法吸引我的注意吗？”

崔静姝“那你今日这么猥琐，是为了报复大家，在茶余饭后将你当做笑话吗？”

楼上众人起哄声逐渐响起来，百姓们也听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原来是这位萧郎君，公然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了人家娘子，这才被打成这副样子，如今还倒打一耙，污蔑人家娘子青睐他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一张脸。

刘畅“小姝”

崔静姝“子舒阿兄”

刘畅“这萧氏，最近被圣人禁足家中，虽说连降三级，但其二房家主则是河西节度使，此事闹大了可……”

崔静姝“我也不想闹大，可是子舒阿兄，你往上瞧一瞧”

刘畅顺着崔静姝的视线，看向二楼窗户旁站着的人，忙躬身行礼不再多言。

崔静姝“时间不早了，阿兄还是先回去吧”

刘畅“也好，我先告辞了”

刘畅刚想离开，就被崔静姝唤住了，他的治水之策，不用想，看他的样子，也能知道宁王定然是看不上这东西。

崔静姝“阿兄若是信得过我，这封治水之策，我帮你交给你想要交给的人”

刘畅“…果真吗？”

刘畅抬眼看了看楼上诸人，眼底的欣喜是掩藏不住的。

崔静姝“就请阿兄静待消息，黄沙掩盖不了珍珠的光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刘畅“多谢小姝”

刘畅重着崔静姝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在她送走刘畅时，二楼的众人也下来了。

蒋长扬“呦，这不萧兄吗？”

蒋长扬“啧啧啧，怎么被打成这副样子？”

蒋长扬刚想伸手扶起他，见他手上的污渍刚忙缩回手去，导致萧时桉扑了个空，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

萧时桉“蒋长扬…”

三郎“今日这酒也吃了，只是可惜被人扰了雅兴”

听到三郎的声音，萧时桉也不敢说话了，只跪在地上重重的垂下头去。

崔静姝“三～郎～”

崔静姝“你可要为臣女做主啊”

崔静姝眼睛都快眨出火星子了，三郎忙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便让人抬萧时桉去京兆尹那儿醒醒酒。

李锦鸣“根据《唐律疏议》，“诸斗殴人者，笞四十”，即动手调戏女子，不论对方有无受伤，皆处以笞四十的刑罚”

崔澈“表兄，就由你我二人，送一送萧君”

崔静姝“算了算了，四十就算了”

崔静姝蹲下身子，轻挑起萧时桉的下巴，啧啧几声，这要是伤了这张脸，她可是要心疼的。

崔静姝“可别把这张脸打坏了”

萧时桉“你…”

刚刚萧时桉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崔静姝眼底的心疼做不得假，但却不是在看他，倒像是透过他在看向别的什么人一样。

崔静姝“没错，你的谣言是我找人传的”

周围也没外人，都是自家兄长，至于三郎，也可以是自己人。

三郎“小姝，你传的？”

崔静姝“是，是我传的”

蒋长扬有些不解，随即刚想要开口询问，就被崔静姝打住了，她会说下去的。

崔静姝“你可知为什么？”

萧时桉“为何？”

崔静姝“我染指商贾，做了低贱的商户，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崔静姝“我做开铺子，挣的是明明白白的钱，对得起天地良心。可你呢？你在外面说我不守妇道，说我跟商贩不清不楚，把我编排得猪狗不如——你还在外面诋毁我的名声，难道要我坐以待毙吗？”

萧时桉“我…”

萧时桉被她那句质问堵得喉间发紧，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萧时桉一时语塞，他虽然传了这话，但他说的明显就是事实啊，谁家贵女整日抛头露面，难道这不就是不守妇道吗？在他看来，这便是失了规矩，是将世家女子的体面抛在脑后。

崔静姝“相信萧君最近也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你身为男子，位高权重，尚且被这些流言缠得举步维艰，更何况我一个女娘？”

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自嘲的喑哑：

崔静姝“你随口一句‘不守妇道’，落在旁人嘴里，编排出让我自己都脸红的龌龊故事。你站在高处，自然觉得只是说句实话，可这些话砸在我身上，就是能压垮人的山”

萧时桉的喉结又动了动，方才那点理直气壮彻底散了。他想起这几日应对同僚时的疲惫，忽然就懂了——他尚且有底气抗衡流言，可崔静姝只是一个，那些话对她而言，恐怕不只是名声受损那么简单…

他说的是他认定的“事实”，可这话从他嘴里传出去，落在旁人耳中，又会被添上多少不堪的揣测？

萧时桉“是在下的不是，请…崔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崔静姝“萧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君子，想来也能想的明白”

崔静姝“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崔静姝“三日内，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萧时桉“多谢”

他声音不高，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没了往日的倨傲，倒添了几分沉郁的歉意。

釉白上前将其，扶起来，又找了两个人送萧时桉回去。

崔远“你该早告诉我们的”

崔静姝“不是不告诉阿兄们，只是因为大家都在朝中做事，就连阿耶都无可奈何，别提是你们了”

崔静姝“对了，三郎，你看看这个…”

崔静姝便将刚刚刘畅留下来的治水之策，拿给他，随后便请辞，带着蒋长扬非要送三郎回去。

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崔远只嘱咐她早点回来，便带着几个弟弟离开了。

三郎“小姝，你想不想入朝为官啊？”

三郎“这策略，足以…”

崔静姝“三郎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写的”

蒋长扬“是刘畅”

蒋长扬“你想策反他？”

崔静姝“知我者随之也”

策反刘畅，一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他在宁王麾下得不到重用；二是因为县主的事情，刘畅如今跻身宁王府，将来若是娶了县主，在宁王府中做内应，接触机密之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