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贞倒是急性子”
长公主轻笑一声,打破了席间里的安静,柔声劝道:“雪溪方才已经弹了两曲,手指该酸了。这琴音虽好,也得留着点余韵,总不能一次听够了,往后倒没了念想。”
李幼贞“姑母属实偏心,怎么旁人都能听的,只有侄女听不得?”
李幼贞不满的看向萧雪溪,蒋长扬刚想替雪溪解围,随后一声圣人驾到,众人忙起身行礼。
三郎“今日不必多礼,原本就是想来皇姐这里坐坐,刚刚与幼贞一同前来,听闻琴音悠扬,不知是哪位乐师弹奏?”
刚刚李幼贞还为萧雪溪留了情面,如今这圣人倒是直言不讳,直接将对方的颜面拉出来鞭笞。
萧雪溪“回陛下,是臣女”
刚刚三郎和幼贞进来的时候,便没有让人通禀,二人悄悄的在假山处听了个仔细,这些人…可真是喜欢捏着旁人的短处踩一脚。
三郎“京中大家小姐,想来都对此艺精通,不如大家来比一比,赢了的人,朕重重有赏,夫人们也同样需要参加,来人啊”
不等众人反驳,琴已经放置桌案上,百琴齐鸣,香燃一般,琴音突出者,便为胜。
内侍外间随即便有人准备好了古琴出来,还有计算时辰的百刻香,众人没有拒绝的余地,纷纷起身坐置琴边。
三郎“听闻薛家的娘子擅音律,你便巡视,谁停下了,便视为藐视君上之罪!”
薛瑶“是,陛下,臣女遵旨”
烈日炎炎,春日的阳光虽不及夏日猛烈,却最是磨人。
长公主见状,还想说些什么,但眼见身侧的圣人眼底渗出的寒意,还是住了嘴。
琴音四起,这哪里能够听出什么好的声音,高的尖锐,低的沉闷,快的像急雨打窗,慢的像老牛拉车,一时间杂乱无章,像是有无数只手在胡乱拨弄着紧绷的弦。
长公主只觉得烦闷,随后她便想请辞,但被三郎拦下了,他们已经到了阴凉处,可那些小姐夫人还在烈日下,静姝在她们弹琴时,便凑到了李幼贞身边,谁爱弹谁弹去,反正她自己不去。
崔静姝“县主罩我”
李幼贞“乖”
李幼贞“姐罩你”
薛瑶走着也有些累了,还有萧雪溪…顶着大太阳在一众琴声中,早已没了自己的音调,她求救似的抬头,但对上圣人眼底的寒凉,赶忙垂下了眼眸。崔静姝赶忙上了御前,可怜巴巴的求三郎。
三郎“坐朕身边来”
崔静姝“…这不好吧”
崔静姝“这也太难听了,要不,别比了呗”
三郎“我大唐,男儿郎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们的家眷,朕自然要褒奖”
崔静姝“那和弹琴有什么关联”
三郎“师出有名”
三郎“无缘无故的褒奖,朕做不来”
崔静姝“你……”
三郎“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高内侍,让乐师去换薛小姐到阴凉处休息”
崔静姝“那…雪溪她……”
三郎“她一定能胜出,刚刚那曲,朕闻之甚妙”
三郎面上笑意不减,也不知他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她劝说不了三郎,忙给蒋长扬使眼色,蒋长扬便亲自执伞,到了萧雪溪身边。
但被县主让人取走了,蒋长扬便站直身体,为萧雪溪挡着太阳。
三郎“你倒是许久未曾入宫了”
崔静姝“这不是,最近…有些忙嘛”
三郎“淑妃很是惦记你”
崔静姝“令歌她还好吗?”
三郎“好多了”
几句话的时间,下面已经有人熬不住了,但还是没人敢停下来,藐视皇恩,那是什么罪名,她们哪里能够替自家夫君背了这口大锅。
李幼贞“这花鸟使,对萧娘子倒是痴心一片”
萧雪溪“随之,你不要管我了,圣人明显是要为小姝出气”
萧雪溪“别牵连到你了”
蒋长扬“无妨”
雪溪能看得出来,蒋长扬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他还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雪溪瞬间心底暖暖的,在看向圣人身边小姝担心的神色时,她回了对方一个安心的微笑,便继续弹奏。
君无戏言,直到香燃尽一半时,众人的琴音才停了下来,而三郎也毫不吝啬,赏了众人不少崔静姝用作淘汰下来的瓷器,好的瓷器,她们可配不上,就算是次等,也比现如今大唐出产的任何瓷器都要好上百倍不止,也算便宜她们了。
崔静姝“你这有点过分了吧”
三郎“不是你说的嘛,让朕废物利用”
崔静姝“废物…利用?”
她是这个意思吗?
敢情,在座的,都是废物?
崔静姝一个拳头都要挥上来了,众人吓的大气不敢出,三郎忙抬手做出被吓到的样子躲闪,静姝当然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试问,谁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殴打皇帝?
三郎见她收了手,才放下挡脸的手,脸上哪还有半分惧色?分明是憋着笑,眼底的促狭都快溢出来了。
三郎“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朕给你剥荔枝吃”
崔静姝“这还差不多”
周围的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耳根却都竖得高高的。
她们自然听过传闻——崔家这位小姐,是跟着圣人一起长大的,当年在东宫时,便常陪着殿下读书写字,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她们眼里,圣人是九五之尊,纵然年少,那份威仪也不是谁都能亲近的,更别说这般随意玩笑,还亲自剥荔枝了。
方才崔静姝攥着拳头要挥过来时,她们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只觉得这崔小姐是疯了。
可转头就看见圣人非但不恼,反而笑着躲闪,此刻更是亲手剥荔枝,那姿态里的纵容,简直像捧着稀世珍宝。
几位贵妇悄悄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这哪里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分明是宠到了骨子里。寻常人家的小姐,在夫君面前都未必有这待遇,何况是在天子面前?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手里的活计都慢了半拍。
谁不知道圣人素来性子虽温和,却极有分寸,便是对自家姐妹,也从未这般亲近过。今日对崔小姐,竟连“君君臣臣”的架子都卸了,活脱脱像个护着心上人的少年郎。
崔静姝“她们都有,我也要”
三郎“好,哪儿能少的了你的,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高内侍赶忙让人抬了几口大箱子,箱盖掀开的瞬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泽莹白,在日头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还有各色各样的绫罗绸缎……
三郎“前些日子西域诸国进贡的东西,挑了些合用的,朕想着,你肯定喜欢”
崔静姝“多谢陛下恩赏”
高内侍站在一旁,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明镜似的。
陛下这是故意做给众人看呢——既是宠着崔小姐,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崔家的姑娘,他护着。
崔静姝“够意思”
三郎“哪里哪里,小意思”
崔静姝“…可是,我这算是白拿?”
三郎“你有时间,进宫去看看淑妃,这便是报答了”
崔静姝“那行,我明天就去”
闻言,三郎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这算是送到了她的心尖上了。
三郎坐了一会儿,便起驾离开了,他原本就是为了过来见见她,如今见到了,也该回去批奏疏了。
待圣人离开,这宴席再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众人纷纷告罪离开。
出了府邸,李幼贞便先行一步,约了她明日一起进宫,便离开了。
那些贵妇见县主走了,赶忙巴巴的围到崔静姝身边去,就连一向不待见她的那位萧夫人,也挤了进去与她说话,薛瑶见状,与她打过招呼,先离开了。
萧母“郡君,前些日子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臣妇一般见识”
崔静姝“伯母客气了”
萧母听到这声“伯母”突然有些飘飘然了,忙夸她好家教,好礼教,那副谄媚的模样,像极了一条哈巴狗在摇尾巴。
崔静姝“阿宁”
阿宁赶忙从车上拿了两匹云锦出来给了萧母,她认得这料子,去年宫里赏了安国公府一匹,据说一尺便要价五百贯,寻常人家便是见都见不到,她这一下,得了两匹,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崔静姝“今日晚辈还有要事,改日再到府上拜见”
萧母“郡君…先前,是臣妇……”
崔静姝“不碍事的”
与萧母告退后,她便去了花满筑,萧时桉下值后,便过来等着她了。
何惟芳“小姝,你可算来了”
崔静姝“怎么了,想我啊…”
她这一句撩拨,牡丹也抵挡不住,后者更是使劲的咳嗽,她才看到萧时桉。
何惟芳“阿宁,快快快”
阿宁带着人,跟着何惟芳去搬蔷薇花出来,只将小院,留给静姝与萧时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