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香散尽,那两名家丁瞬间倒地不起,她寻着裴忠的房间而去,就看见她醉倒在床上,地毯上,多了几点血迹,在他怀里还有一个浑身都是伤痕还有淤青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觉察到什么,睁开眼就看到了崔静姝,她刚想呼救,崔静姝便冲着她摇了摇头,又给她示范了一遍捂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她也乖乖照做,只因崔静姝手里是提着剑的,她还不想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颤抖着抬起手,用尽力气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一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崔静姝,满是惊惧与哀求。
崔静姝见状,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床上烂醉如泥的裴忠。
她取出自己的小玉瓶,放置裴忠的鼻子下面,很快他便失去了知觉,半搂在身旁女子的收益瞬间耷拉下来。
崔静姝收了剑,将床上那女子扶了下来,随后便取出匕首,一刀捅到了他的下半身,但裴忠依旧没有知觉,脸上还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那女子见状,忙跪下来,祈求崔静姝能救救她们,救救她们这些被裴忠抢来的女子。
崔静姝将她扶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的迷香很厉害,家丁们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在那个女子的带领下,找到了被裴忠关在内院的女子。
“大家快起来,这位女侠是来救我们的”
众人见崔静姝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她走到这里,很是欣喜,可是她带着这些人,在夜里,是走不出去的,关键时候,迷香却已经用光了。
崔静姝“长安城夜里戒备森严,你们若是相信我,明日一早,我一定救你们出去”
那些刚刚还欣喜的女子们,此时瞬间蔫了下去,只有刚刚,刚刚那个给她带路的女子愿意相信她。
她叫温言,是半个月前被裴忠抢来的,她才只有十四岁的年纪,面对崔静姝,她眼里满是坚定。
崔静姝“你们都是光鲜亮丽的小娘子,难道就甘心被这样的恶魔伤害?”
崔静姝“若是现在,有一个可以让你们鸣冤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揭发他的罪行?”
温言“我愿意”
温言这是第一次陪着奶奶到长安,只因冲撞了裴府的马车,她的奶奶就被裴忠打死了。她们是从江南来的,奶奶说要带她来见见世面,寻个稳妥的营生。谁也没料到,厄运来得这样快。
听了温言的遭遇,角落里,一个眼睛带着淤青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怯懦被什么东西冲散了。她原本是绣坊的学徒,三个月前,哥哥只是路过裴府时多看了两眼门口的石狮子,就被裴忠的人诬陷成贼,打断了腿,没过几天就咽了气,而她自己,则被强行掳进了这吃人的地方。
“我哥哥……也是被他害死的。”
她的声音发颤,却没再低下头,“他说我哥哥在为府上送菜时,偷看他府上的丫鬟,其实根本没有……他就是看我哥哥不顺眼。”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爹娘是开杂货铺的,就因为挡了他扩张府宅的路,一夜之间铺子被烧了,人也没了……我被他抓来的时候,还听见他跟人说笑,说一把火干净利落。”
“我是逃难来的长安,妹妹才十岁,就因为给他的马车让道慢了些,被他的马活活踹死……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
一个个声音从阴影里响起,带着血泪,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恨。
她们大多曾是良家女子,有爹娘疼爱的闺阁少女,有靠手艺吃饭的平民,可裴忠的出现,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砸毁了她们的家,夺走了她们的亲人,将她们拖进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渐渐汇成一股洪流,震得这间临时藏身的柴房都在微微发颤。
人群中,有人在担心她们的名声,如果传出去了,恐怕她们将来无法安身立命。
“名声?”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嗤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绝望,“落到他手里,早就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她不过十三岁,原本是书院先生的女儿,只因裴忠看上了她家的一块砚台,父亲不肯给,就被安了个“私藏禁书”的罪名进了大牢,没两年就没了性命…她被卖到裴府做最低等的粗使丫头,日夜受着磋磨。
“可不是么!”
另一个年长些的女子抹了把脸,将眼泪狠狠拭去,“咱们的爹娘、兄妹,那些最亲的人,都被这个恶魔害死了!他们在九泉之下,能甘心看着咱们这样活着?”
“憋屈!太憋屈了!”
有人猛地捶了一下墙壁,声音嘶哑,“每天提心吊胆,活得不如一条狗,还要看着他作威作福……倒不如拼了这条命,换他一个报应!”
这话像是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拉着他一起!”
“他害了那么多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们看着彼此身上的伤痕,看着眼底同样的恨意,那些曾经被恐惧和绝望淹没的勇气,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是啊,名声算什么?
清白又算什么?
当至亲的血凉透在自己眼前时,那些虚浮的东西早就一文不值了。
与其在这暗夜里苟延残喘,不如燃尽自己,也要让那个恶魔看看,她们这些被他视作蝼蚁的女子,骨头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力量。
温言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姐妹们,紧紧握住了手腕上的银镯。
奶奶,你看到了吗?
不是只有我们在受苦,这一次,我们要一起,为你,为所有被他害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柴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
崔静姝“你们等我……”
温言“姐姐,谢谢你”
温言说着,与那些女孩子,纷纷跪了下来,想要拜谢,随即就被崔静姝拦了下来。
崔静姝“一定要等我,他没那么快醒来,明天若是没有动静,入夜后,也如今天这个时间,我带你们走!”
温言“好”
崔静姝的话,让她们心里燃起一阵希望。
她没有选择直接回崔府,反而趁着天还没有亮,直接去了自家二叔府邸,他是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弹劾之权…裴忠盘根错节,寻常官员怕是动他不得,唯有二叔手中的弹劾之权,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趁着天还没亮,还没有到上朝的时间,她索性就在他府上等着。
天边还泛着墨蓝,启明星悬在檐角,透着一点微弱的光。
崔府二宅的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铜锈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崔静姝上前轻叩门环,三长两短,是自家人的暗号。
片刻后,门内传来老仆含糊的询问声。
崔静姝“是我,勤叔”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老仆看清是她,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让她进来:“小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大人还没起呢。”
崔静姝“我知道,不必惊动旁人,让人给我准备一件衣裳”
老仆见她神色凝重,一身夜行衣,不敢多问,引着她穿过抄手游廊,到了东厢房,随后便让人去准备衣裳,那件夜行衣则被她扔到火盆里烧了。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脑海里闪过雪溪含泪的眼,闪过柴房里那些姑娘们带疤的脸庞,闪过裴忠后院那三口枯井里的黑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
必须要快。
迷香的作用,最多保持一天的时间,昨到今天午时,时间应该够用,但还是要快一些。
天色渐渐由墨蓝转为鱼肚白,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敲过五鼓的梆子声。
上朝的官员们该陆续动身了,二叔素来勤勉,想必也快醒了。
崔静姝出了厢房,前厅的郑姨娘已经在招呼人,摆放早膳了,见她这么早过来,郑姨娘,赶忙上前见礼,随后便让人多准备碗筷。自叔母离世后,二叔便娶了叔母的庶妹入府,只抬为姨娘,郑家只有两个女儿,郑姨娘也不介意身份,她只是一个庶女,从前叔母还未出嫁,她们关系特别好,后来得知叔母离世,生生哭瞎了一双眼睛,直到现在…还总是看人模糊不清。
崔静姝“不必劳烦姨娘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郑姨娘“一定要的,都是自己家,哪里还能让您饿了肚子的,我这就去准备”
崔静姝“有劳了”
郑姨娘出去时,见到自家大人和公子忙迎了上去,得知小妹来了,崔烨和崔澈快步赶到前厅。
崔烨“小姝,这么早,你怎么会过来”
崔澈“往常这个时候,你哪里能起得来?”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也算是扎心了。
崔静姝“见过二位兄长”
崔珩之“阿宝啊,你这眼底乌青,别告诉二叔,你一夜没睡”
崔静姝“二叔”
崔静姝见他过来,直接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这可把旁边的人吓的不轻啊,崔澈和崔烨赶忙上前搀扶。就连崔珩之也是,这孩子…一大早过来,就直接大礼相拜,他们想去扶她,却被她用肩头轻轻挣开,依旧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崔珩之也怔住了。
崔珩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执掌御史台多年,见惯了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也见过无数人屈膝跪求,却从未想过,自己这个素来有主见、甚至带点倔气的侄女,会这样郑重其事地跪在自己面前。
她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习武,脊梁骨挺得比寻常男子还直,便是受了委屈,也只会红着眼眶争辩,何曾这样低过头?
崔珩之“你先起来说话”
崔珩之的声音沉了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崔珩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行此大礼?”
崔静姝“此事关乎数十条人命,阿宝不敢站着说”
崔静姝的额头依旧贴着地面,声音清晰而坚定。
崔静姝“若二叔不应,阿宝便长跪不起”
崔烨“小妹”
崔澈急了,他知道这位堂妹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得很。
崔烨“有话起来讲,地上凉!”
崔澈也跟着劝:“是啊,父亲最是公正,你先起来……”
崔珩之抬手制止了两个儿子,目光落在静姝紧绷的背影上。
能让她如此失态,定然不是小事。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沉声道:“你要我查谁?”
静姝猛地抬头,眼里还带着未褪的红丝,却亮得惊人:“折冲都尉裴忠”
崔珩之“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