厥北有意将公主送入宫中,圣人那边至今没有答复,静姝有些担心皇甫令歌,这几天,她身体不舒服,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听说蒋长扬今日要进宫。
崔静姝“阿宁…”
阿宁“小姐放心吧,奴婢已经让人去蒋府了,既然厥北那边没有消息,想来,圣人拒绝了…”
崔静姝“…好”
屋子里已经点了三个炉子了,她素来就畏寒,入了冬更是离不得暖炉,如今三个炉子把屋子烘得像阳春三月,旁人进来都要褪两层衣裳,偏她依旧觉得那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就这崔静姝还觉得冷,她素来畏寒,如今亲戚突然造访,更加怕冷了。
阿宁“小姐”
阿宁很是担心,今早刚用了膳,没等多久,自家小姐便又吐了出去,药也喂不进去,饭也吃不进去,阿宁赶紧用帕子去擦,指尖触到小姐的脸颊,只觉得一片滚烫,再摸额头,果然又烧起来了。
大夫很快就到了,开了药,但她现在连药都喝不进去。
崔静姝:二胖,有药吗?
静姝一遍遍的呼唤系统,但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她快要疼死过去,阿宁带着冒着风雪过来的萧时桉,他是从小厨房那边进来的。
萧时桉“感觉怎么样?”
崔静姝“…疼”
萧时桉刚进来,就看到床上蜷缩着的崔静姝,此时的她满脸苍白,毫无血色,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盐袋,放置她的小腹上,又让阿宁去烧水,这个时候得多用热水泡泡脚。
热水打好了,在萧时桉的强烈安排下,她只能不情不愿的露两只脚出来,阿宁刚想上手,就很诧异的看到圣人…正蹲下来,给自家小姐洗脚,她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萧时桉“去准备一些红糖和生姜,生姜切片,大火煮沸,再加红糖,小火慢炖一盏茶的时间盛出来。”
阿宁“是”
阿宁在外守着,以防有人过来,随后便让婢女去烧火煮姜茶了。
水凉了,萧时桉便适时添水,直到快满了,才给她擦脚。
崔静姝“下辈子,让我做个男人吧”
萧时桉“好啊,下辈子我做女人”
萧时桉“你要记得来找我”
崔静姝“…不去”
萧时桉“那就我去找你…”
喝了姜茶,崔静姝才感觉好了一些,等她沉沉的睡去后,萧时桉才离开。
今夜大雪,蒋长扬和何惟芳留在了宫中,雪中牡丹盛开,让淑妃对何惟芳很有好感,二人又因着与静姝交好,彼此之间更加亲近了些。
蒋长扬与三郎饮酒片刻,便绕着雪,吟诗作对起来,而淑妃与牡丹,则在暖房之中说些体己话,何惟芳进宫,阿宁派人来此托付,问及淑妃私密之事,她忙跪下请罪,却被淑妃扶了起来。
淑妃“小姝在担心我,这如何能怪你?”
何惟芳“多谢淑妃”
淑妃“其实,我也早就看开了,帝王之爱,不过镜花水月”
淑妃端起面前的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何惟芳“娘娘能这么想就好了,圣人后宫佳丽三千人,您又何必为那无心之人伤了自身”
淑妃“你说话,与小姝倒是像”
与她说了会儿话,淑妃只觉心口那点气儿也顺畅了些许。
今年的新岁,过的并不算太好,先是边关传来急报,吐蕃的铁骑又在边境蠢蠢欲动,近来更是连破了两处烽燧,京城里的气氛便跟着沉了下来,连带着宫里赏赐的年节物件,都少了几分往日的喜气。吐蕃屡犯边境,外祖一家没有回来,两位表兄回了洛阳,与舅父舅母一起过新岁。
崔愈“近日,是多事之秋,阿宝,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莫要出去”
崔静姝“是,阿翁”
整个新岁,一直到上元节她都没有心思出去,整日窝在府中,就连雪溪和薛瑶约她,她都未曾出去过。
惹得崔家人,看着很不适应。
李知微“阿宝啊,今日可是灯会的最后一天了,你当真不去?”
崔静姝“阿娘,我不想去…”
李知微“你都在家里闷了三个月了”
崔静姝“阿娘…我真的不想去”
李氏没办法了,她觉得女儿心中有事,可问她,她也不说,只得嘱咐阿宁好生照看,便回去了。
外祖一家还在边关,吐蕃的战事没个准信,舅父一家远在洛阳,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少了大半。这上元节的热闹,衬得府里愈发冷清,倒不如窝在屋里自在。
于是,整整三天灯会,她都守在暖阁里。
天阴时就裹着披风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子,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看得倦了,便合上书,望着炭炉里跳动的火苗发怔。
有时觉得实在无聊,就取过纸笔,自己写几句。
写的也不是什么正经文章,不过是些随感,或是模仿话本子里的调子,编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故事,写了又改,改了又撕,最后也留不下几页。
一直到三月初,她才愿意出门走动一番。
宁王的钱袋子刘申一整个冬日,将手伸到了西市百姓中,粟米以次充好。往年这个时节,西市的粟米虽贵些,好歹颗粒饱满,能熬出稠稠的米香。可自刘申接手了几家大粮行,情况就变了。仓里的好米被悄悄换走,摆出来的竟是些掺了沙土、甚至发了霉的次米,价钱却比往年的好米还高了三成。
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咬牙买回去。
煮出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咽下去剌嗓子,更有那体质弱的老人孩子,吃了没多久就上吐下泻,短短几日,西市周遭就没了好几条人命。
消息传到京兆府,府尹却只是皱着眉,把状纸往案上一推。
宁王哪里是他能够得罪的,此事所说想要解决,就一定要有人站出来,大唐律法规定:若有人邀车架及挝登闻鼓,上表申诉者,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
花满筑
何惟芳“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崔静姝“我有办法”
何惟芳“可是,你若出面,你家里势必会受到牵连”
崔静姝“我不需要出面,我已经让人去煽动百姓了,一个人,京兆府不受审,那一群人呢?”
崔静姝“一群人去敲登闻鼓,我就不信,他们敢眼睁睁的看着”
崔静姝安排的人,在人群中站了出来。
有一个人出现,就有了一群人,他们其中还穿戴些丧服,推着小孩和老人的尸体上街,哭喊声、控诉声混着风声,在街面上滚荡。
就在这时,皇宫方向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沉闷而悠远,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是登闻鼓!
不知是谁,竟趁着宫门前侍卫被街上动静吸引的当口,敲响了那面象征着民告天的大鼓。
一声未了,又是“咚!咚!咚!”接连响起,鼓声震得檐角的冰棱都簌簌往下掉,更震得那些跪在街上的百姓热血上涌。
丧服、尸体、震天的鼓声和跪满一街的百姓……这幅景象太过惨烈,连銮驾周围的侍卫都变了脸色。
蒋长扬已经带人围住了刘申,长安县的捕手们动作迅速,不多时便从库房里翻出了堆积如山的次米,还有与粮商勾结的账册,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以次充好的数量、分赃的明细,甚至有几页潦草写着“西市某家吃米出事,已用钱压下”的字样。人证物证俱在,刘申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硬气话。
而此刻的紫宸殿内,天子端坐于御座之上,阶下跪着刘申,旁边则是捧着证据的蒋长扬,以及被传唤来的京兆府尹和几位西市百姓代表。
王老太抱着牌位,虽浑身发抖,却还是把妻儿如何食用霉米、如何呕吐身亡的经过,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三郎“刘申”
天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郎“你以次米充好,害死百姓,可知罪?”
刘申还想狡辩,抬头却撞上天子冰冷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怒意,让他瞬间矮了半截,结结巴巴道:“罪……罪臣知罪……”
他不敢供出宁王,宁王的手上攥着他儿子的性命。
紫宸殿的地砖冰冷刺骨,刘申跪在那里,额头抵着地面,浑身抖得像筛糠。
天子看着阶下的景象,沉声道:“按大唐律法,刘申草菅人命,罪无可赦,秋后问斩!京兆府尹包庇纵容,革职查办,流,三千里!”
此番虽不能将宁王顺理成章的拿下,但损失了刘申这个钱袋子,想来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刘畅也受了牵连,官职不保,还要照顾着家中的老娘,一时之间,脱不开身。刘申行刑那天,何惟芳带着玉露去看了,她的仇人,那个害死母亲的仇人,就在眼前,她终于能够看着他,自取灭亡了。
玉露“娘子,咱们回去吧”
一直到刘申人头落地,何惟芳才放心回去,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看到恶人伏法,她的心里还是畅快的,想必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何惟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