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寿数有限，历经百世磨难，素锦对这世间是厌恶的。
对于白真买给她的东西，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当着折颜的面，不好拒绝他，折颜是看着白真长大的，待他如亲子，自己寄住在这十里桃林，仰仗的是折颜的情面，对白真的心意，纵是不热衷，也不能冷了脸。
素锦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小风车，淡淡道：“谢谢四哥”
白真“真乖”
素锦愿意与他亲近，白真这半天拘谨着，才有逐渐有了一丝笑意。
三人回到十里桃林，远远就看见石桌旁坐着两道身影，白浅正笑着给对面的小姑娘斟茶，走近了才看清，那粉衣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同色的丝带，跑动间微微晃动。
最惹眼的是她额间的凤尾花，衬得眉眼愈发灵动。
白凤九。
白家唯一的孙辈，四海八荒唯一的九尾红狐，地位尊贵，就算咬了自己，这口气也得咽下去，别说被东华帝君罚跪了，就算是让她即刻去死，她也得去…
白凤九足足比她小三百岁，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自己，准确的来说，是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风车。白凤九是似乎察觉出，面前的素锦有些凶巴巴的模样，也不敢上前，只呆愣在原地，不说话。
白浅蹲下身子向小凤九介绍素锦，她把白凤九往前推了推，笑着对素锦道：“小锦，这是我侄女凤九，你可以叫她小九，你们年纪相仿，兴许能玩到一处去。”
寄人篱下，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尽管她再不喜欢他们，也得和颜悦色的与他们相处。等她有了本事，就回素锦族，就算族人战死，还有那些叔伯们在。
他们是真心盼着素锦能在桃林多些笑语，这孩子总像揣着心事，眉宇间锁着淡淡的愁，若有凤九这活蹦乱跳的性子陪着，或许能开朗些。
素锦见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自己手中的风车，小姑娘的心思藏不住，那点渴望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像只盯着骨头的小狗，带着点怯，又带着点不肯移开的执拗。正好她也不喜欢，放着也是碍眼。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将风车递出来。
折颜正和白真说着什么，白浅也时不时往这边看，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素锦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她如何做。毕竟在这桃林里，她素来是清冷的，鲜少对谁热络，更别说主动给人东西。
风又起，风车转得更急了，彩纸拍打着竹柄，发出细碎的声响。素锦忽然觉得，这声音和凤九方才偷偷咽口水的动静，竟有几分相似。
她没再犹豫，拿着风车，一步步朝凤九走去。
凤九显然没料到她会过来。
“送你”
素锦在她面前站定，将风车递了过去，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凤九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她看看风车，又看看素锦，手指蜷缩着，不敢伸出去。
见她不动，素锦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便直接把风车塞进她手里，手都举累了，青丘小帝姬真是难伺候。
白浅“小九，快谢谢姐姐…”
凤九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中的风车，蹦蹦跳跳的到素锦身边，牵起她冰冷的小手，欢快道：“谢谢姐姐”
素锦只“嗯”了一声，落在大家眼里，是她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但只维持了今天一天，到了第二天，素锦便开始修炼，她相信，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用再过着如今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昨日给凤九风车时，折颜眼中的欣慰、白真嘴角的笑意，她都记在心里——那是旁人对她“懂事”的奖赏，是寄人篱下的体面。
可这体面太轻了，轻得像风里的桃花瓣，一阵雨就能打落。
“呼——”
她吐纳着清晨的灵气，掌心的灵光越来越盛，几乎要凝成实质。
凤九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
素锦眼皮都没抬，只是将灵力运转得更快，经脉传来细微的刺痛，可这点疼，比过寄人篱下的委屈，比过看人脸色的隐忍，又算得了什么？
桃林只能庇护她一时，折颜是为了与墨渊的承诺，才决定收留自己的，她与折颜，与白真，与这桃林里的一切，本就非亲非故。
“素锦姐姐，姑姑让我来喊你吃饭”
素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微微点了点头，淡青色的灵光从指尖散开，像一层薄纱裹住她周身，掠过发间、衣袂，方才沾染上的污渍与草叶便瞬间消失无踪，连带着身上那点泥土气也散了去。
这净身诀，是她在桃林学会的第一个法术。
折颜教她时，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女孩子家，总爱往林子里跑，沾一身草屑泥土，洗澡多麻烦。学会这个，省些事。”
素锦放下手，灵光散去，衣袂干净得像刚浆洗过。
用了早膳，她便再次投入修行之中，昨日新领悟的灵力运转法门还在脑海里盘旋，经脉中残留的刺痛提醒着她还差得远——这点进度，不够，远远不够。
指尖凝聚起灵力，淡青色的光晕在掌心流转，比昨日又凝实了几分。
她屏气凝神，按照心法口诀引导着灵力在经脉中游走，遇到滞涩处便停下来，一点点用意念冲击，直到那股气流顺畅地通过，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白浅看她练功如此勤勉有些诧异，望向折颜时，眼中满是不解。
白浅“老凤凰，你就这么逼着小锦一个小孩子修行？”
看着自家小九欢快的模样，再看小素锦，她正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掌心凝着淡淡的灵光，眉头微蹙，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折颜“小五，你这就冤枉我了”
折颜“是这孩子，自己要学的”
白浅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里的质问更甚，“你是她长辈！她一个孩子，懂什么？不过是寄人篱下，心里不安稳，才想着靠修行找底气！你明知道她的处境，就不能多照看些？非要让她这么紧绷着，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她指着不远处笑闹的凤九，又指了指素锦：“你看小九，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疯玩疯闹的时候，她呢？除了练功，就是待在自己院里，像个小大人似的，连笑都不敢畅快笑！这就是你说的‘照拂’？”
折颜沉默了片刻，将酒盏放在石桌上，叹了口气：“她性子倔，不像小九有人护着长大。墨渊托付我时，只说让我保她周全，没说要把她养成温室里的花。她想变强，未必是坏事。”
“可她是个孩子！”
白浅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心疼，“就算要变强，也该慢慢来。你这样放任，是疼她，还是在逼她？”
“折颜”
白浅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仍带着坚持，“别让她觉得，这桃林只是个修行的地方。她需要的，或许不只是庇护，还有点……像家的暖意。”
折颜望着素锦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酒盏里的桃花酿还泛着清冽的光，映出他眼底难得的复杂。
灵力在体内转了三个周天，素锦才缓缓收势，掌心的光晕渐渐散去，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抬手抹去，指尖触及皮肤的温度，比起他们不痛不痒的几句关怀的话，更让她安心——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是旁人拿不走、也无需仰仗谁的底气。
看着远处白凤九蹦蹦跳跳的身影，素锦只是望了一眼，便重新闭上眼，再次沉入修行之中。她没有时间去羡慕别人的热闹，她的路，只能用自己的修行，一步步的踏出来。
素锦会做饭，平日里，都是她做饭吃，折颜是上神，不需要怎么吃饭，她现在的修行，还没有到可以辟谷，灶房的烟囱里升起淡淡的烟，混着桃林的花香，在日光里漫开。
素锦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木勺，搅动着锅里的青菜，这菜，是她请求狐后帮忙找来的。
折颜是上神，早已辟谷，偶尔饮酒品茗，不过是图个消遣。
白真和白浅常来，却也多是在折颜那里喝酒，鲜少踏足这简陋的灶房。
只有素锦，还需要一日三餐来滋养凡胎——她的修行尚浅，远没到能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
饭菜很香，把外头喝酒的几人馋虫都勾了出来，在场的众人，没有会做饭的，可怜素锦人还没有灶台高，就要做三大两小的饭菜。
算了，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吃完饭后，白凤九就要拉着素锦去玩儿，她拒绝了，下午还要与折颜学草药，草药一道，于修行者而言，是护身的根本，往后若是受伤，能自己辨药治病，往后若是在外受伤，身边没有医者，能自己辨药、自己治病，才能活下去。
比起玩闹，她更怕的是，将来某一日，在无人庇护的地方，像只蝼蚁般无声无息地死去。
折颜“今日学的，可都记住了吗？”
听着折颜的讲解，素锦一边听，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用炭笔飞快地画着草药的形态，旁边标注着特性与用法。
“记下了”
折颜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后便问她想吃什么，素锦有那么一瞬间愣神，折颜便带着她到了千里之外的昆仑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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