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被脱了奴籍,公主便送他回到了故国。
东宫的夜依旧静谧,唯有寝殿里那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映着案上两张相对的身影。
李隆基褪去白日的恭顺,指尖捏着青黎手绘的简易舆图,眼神专注:“阿黎,你说这江南水乡,当真家家枕河、户户垂杨?”
青黎正给他讲解漕运利弊,闻言点头轻笑:“是啊,那里的百姓靠水而居,渔米丰饶,是天下粮仓。”
她指尖点在舆图上的江河处,细细说着水利对民生的重要性,全然没察觉少年的目光,时不时会从舆图上移开,落在她垂眸时纤长的睫毛上,落在她说话时微动的唇角。
这些年,青黎早已是他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人。
白日里应对先生的敷衍说教,应对宫人的窥探监视,唯有夜里与青黎相对,听她讲经世之道,说天下风物,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露出心底最纯粹的模样。
他信任她,依赖她,甚至说不清这份依赖里藏着什么——是孩童对庇护者的依恋,还是更复杂的情愫?只知道只要青黎在身边,他便觉得心安。
白日里先生教画画,让他描摹殿外的梧桐。李隆基提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立在廊下的青黎。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宫装,正垂手整理案上的笔墨,阳光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心头一动,悄悄换了张纸,指尖蘸着墨,凭着记忆勾勒她的模样。
他画得不算娴熟,却格外认真。画她垂眸时的温顺,画她讲解知识时眼底的光亮。
画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叠好,藏进书册的夹层里,生怕被人看见,尤其是怕被青黎瞧见。
夜里读书时,李隆基总忍不住偷偷摸出书册里的画,借着油灯的光看了又看。青黎只当他在钻研学问,偶尔提醒他:
青黎“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他便立刻将画藏好,乖乖应道:“好,听阿黎的。”
东宫的梧桐叶又落了三载,武则天的病势日渐沉重,东宫的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李隆基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油灯下偷学的少年,他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英气凛然,沉稳的眼眸深处藏着久经谋划的锋芒。
这几年,他依着青黎的教导,一面装作耽于享乐,与禁军将领暗中结交,一面静待时机,如蛰伏的猛虎,蓄势待发。
武则天病危的消息传来时,东宫彻夜未眠。不久后,中宗复位,李隆基被封为临淄王,紧接着,一道赐婚的旨意送到了府中——王氏女温婉贤淑,是朝臣属意的良配。
大婚那日,临淄王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李隆基身着大红喜服,在众人的簇拥下拜堂成亲,目光却时不时掠过人群,落在立在角落的青黎身上。
她依旧穿着素色宫装,身姿挺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顺,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怅然。
成婚之后,李隆基与王氏相敬如宾,却始终对青黎信任如初。
府中大小事务,但凡涉及隐秘谋划,他第一时间便会与青黎商议。而青黎,依旧是那个沉静可靠的“阿黎”,为他分析局势,联络心腹,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日子在暗流涌动中飞逝,中宗被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杀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长安上空。韦后意图效仿武则天临朝称制,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这一夜,临淄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李隆基身着劲装,腰间佩刀,目光锐利如鹰:“阿黎,时机到了。”
青黎手中捧着早已备好的禁军布防图,指尖划过关键节点,声音沉稳:“殿下,心腹将领已联络妥当,三更时分,以火光为号,直捣宫闱。韦后党羽的名单在此,务必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她递过名单,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这是太平公主那边送来的信物,凭此物,可与她的人里应外合。”
李隆基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抬头看向青黎,眼中满是决绝与信赖:“阿黎,今夜过后,若能成事,我定不负你。”
青黎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躬身道:“奴婢只求殿下顺遂,大唐安稳。”她知道,这场政变,是他通往权力顶峰的必经之路,而她,能做的便是陪他走完这最凶险的一程。
三更时分,长安城外火光冲天,马蹄声踏破夜色。李隆基亲率禁军,手持信物,一路势如破竹,直闯玄武门。宫中守军见是临淄王亲至,又有太平公主的人接应,纷纷倒戈。韦后与安乐公主惊慌失措,仓皇逃窜,最终难逃一死。
政变成功的消息传遍长安时,天已破晓。李隆基站在宫墙上,望着初升的朝阳,身上还沾着血迹,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也该走了,系统已经修好了,趁着李隆基还未回来,青黎只留了四个字:来日再会!
留句念想吧,她暗忖,万一她走后,他被权力裹挟,或是因这份求而不得的执念变得偏执扭曲,这四字好歹能给他些许希望,让他知道还有“再会”的可能,不至于困在原地,成了面目全非的“变态”。
二胖“姐姐,该走了”
青黎“走吧”
世界脱离成功,伴随着一阵刺痛,再睁眼她恍惚间看到了娅,还有师父…
阿宁“小姐,小姐醒了…”
费鸡师“醒了?醒了好…”
阿茵“奴婢这就去通传陛下”
崔静姝“师…”
崔静姝想要开口说话,但此时的她昏迷了有七八日了,喉间生涩,阿宁还是很贴心的,先扶崔静姝慢慢侧过身,垫好软枕,又端过早已温着的蜜水,用小巧的银勺舀了一勺,小心翼翼送到崔静姝嘴边。
费鸡师“可算是醒了”
崔静姝“师父,师父我好想你”
这话是真心的,在他们看来,崔静姝只是昏睡了七八日,可对于她来说,她可是走了好几个世界。
费鸡师“好好好,师父也想你”
崔静姝“师父,你们回来了?”
说起这个,老费就要吐苦水了,天知道,他们刚出寒州,崔远就连夜奔袭,带着他一路快马护送赶回长安!
听到事情的经过,崔静姝不由的有些愧疚。
阿宁“鸡师公,那我家小姐现在”
费鸡师“没事了,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阿宁“小姐,奴婢去让人通知大郎君”
崔静姝“阿宁”
阿宁“小姐怎么了?”
崔静姝“这是哪儿啊?”
阿宁“回小姐的话,这里是…”
费鸡师“皇宫啊,还能是哪儿?”
费鸡师“你都不知道……”
老费还想再继续说下去,门口便传来内侍通传:陛下到,殿外已经响起了侍从跪拜问安的声音,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步步逼近,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天子“静姝”
崔静姝“陛下”
再看到这个时候的李隆基,还是能想到当初的那个小萝卜头。
李隆基抬了抬手,殿中人即刻会意,赶忙退了出去。
此刻的他没有丝毫帝王的架子,俯身坐在床榻边,明黄衣摆轻垂,他抬手,指尖先试探着碰了碰崔静姝的额头,确认热度已退,才缓缓覆上她攥紧锦被的手——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暖意,力道轻柔,生怕惊扰了刚醒的她。
天子“静姝,你可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
崔静姝“没,没有,我已经好了”
天子“再不许这样冒险了,静姝,朕承受不起”
崔静姝“哼!”
崔静姝“谁让你小心眼儿”
天子“是是是,都是朕的不是,朕再也不敢了”
李隆基指尖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眼底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俯身,缓缓将她抱进怀里。
崔静姝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
崔静姝“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了”
环抱着崔静姝的李隆基身体猛的一怔,他记得阿黎抱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安抚着他,彼时他尚是临淄王,身陷宫廷倾轧,屡屡险象环生,母妃去世后,阿黎总会这样轻轻抱着他,不说话,只是用脸颊蹭他的肩,用温热的掌心顺着他的脊背慢慢摩挲,用无声的陪伴抚平他满心的戾气与惶恐。
心口骤然一紧,熟悉的暖意与遥远的酸楚交织着涌上来。李隆基低头望着怀中人苍白的小脸,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不怕了,”他低头,唇瓣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喟叹,“朕在,再也没人能伤你。”
在宫中休养了几日,崔静姝便要出宫了,按照路程,卢凌风一行人也该回来了,只是她还未曾说出口,李隆基便主动要带她出宫,还带上了老费和崔远。
渭城驿
刚入驿馆崔静姝早已经等不及了,便与自家师父等在门口,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到他们了。
费鸡师“小徒弟,你等就等,为何要拿根棍儿等?”
崔静姝“梦里师父教的”
费鸡师“你可真能瞎说,为师何时教过你耍棍了?”
老费也不管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只满心满眼的等着卢凌风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