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案已经了结,众人便随牡丹到了何家,只是那位姨娘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想要吞下牡丹的嫁妆不说,还要与她就地割席,毕竟她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于何家名声也不好,而她的父亲何氏,只在旁边做一个隐形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苏无名和卢凌风只能劝诫。
白氏“两位上官,此乃我何家的家务事,今日招待不周,还望上官见谅”
崔静姝“你是何人?”
白氏“小妇人是牡丹的姨娘白氏”
崔静姝“既是姨娘,那便是妾,妾乃贱籍…”
崔静姝“久闻何员外是读书人,怎不知世家规矩?主母缺位,宅中事宜当由嫡女主持,或是请族中长辈定夺,何时轮得到一个妾室登堂入室,对着朝廷命官呼喝,还敢巧取豪夺嫡女嫁妆?”
白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愣,随即脸色涨得通红,拍案而起:
白氏“这位娘子……这是我何家内宅之事……”
崔静姝“内宅之事,亦有纲常”
崔静姝“卢寺卿,苏少卿乃朝廷命官,奉旨查案,亦是牡丹姑娘的恩人。你何家既请他们入府,便该以礼相待,而非让一个妾室在此撒野,失了书香门第的体面,更辱了朝廷上官的尊荣。”
何父“姑娘说的是,还不退下?”
白氏“老爷,她不过一个随从,你们主人家还未说话,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卢凌风“您可真是高看我们了,这几位,可不是我等的随从”
这白氏有眼无珠,心如蛇蝎,连喜君都被气的出来,拿出她最不喜欢以权压人的那一套出来了。
裴喜君“这位小姐,姓崔,清河崔氏”
白姨娘脸上的轻蔑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天下氏族,清河崔氏乃是顶尖门阀,嫡女的身份何等尊贵,岂是她一个妾室能随意轻辱的?
她方才的嚣张气焰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消散无踪,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何父“原来是崔小姐,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何父也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对着崔静姝拱手,他先前那般懦弱,不过是怕惹内宅不快,此刻听闻崔静姝的身份,哪里还敢含糊,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裴喜君“你错了,不是崔小姐,而是崔郡君…清河郡君”
何父“老……老夫不知是郡君驾临,有眼无珠,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郡君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老夫一般见识!”
白姨娘本还缩在角落,想着不过是个世家嫡女,忍过这阵便罢,此刻听闻“郡君”二字,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双腿一软,竟直直瘫坐在了地上。珠花从鬓边滑落,滚到脚边,衬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郡君之位,那是朝廷册封的诰命,何等尊荣?别说她一个卑贱妾室,便是何父这等地方乡绅,见了也得行跪拜之礼。她方才竟敢口出秽言,骂郡君是“卑贱随从”,这何止是失了礼数,简直是犯上作乱,抄家灭族都够了!
白氏“民……民妇有眼无珠,不知是郡君驾临,方才……方才是胡言乱语,求郡君饶命,求郡君饶命啊!”
何父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上前踹了白姨娘一脚,厉声道:“孽障!还敢在这里聒噪!郡君面前,岂容你放肆!”他一边骂,一边对着崔静姝连连作揖,“郡君息怒,此等贱妾无知,冲撞了郡君,老夫这就将她发卖出去,给郡君赔罪!”
先前他对牡丹的困境视而不见,此刻为了自保,对枕边人竟能如此狠心。
裴喜君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也不再多言——对付白氏这等心如蛇蝎之人,唯有雷霆之势,才能让她知惧。
苏无名捋了捋胡须,开口打圆场:“郡君宽宏大量,想来也不愿与妇人一般见识。只是何员外,”他话锋一转,看向何父,“崔郡君在此,便是为牡丹姑娘做主。她的嫁妆,需即刻归还,内宅之事,你当速速厘清,莫要再让郡君失望。”
何父连连应诺,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是是是,老夫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何惟芳“父亲,姨娘,牡丹今日回府,并非求着依附何家,而是带回了自立女户的文书。还请父亲与族老出面作保,按律完成备案,从此牡丹自立门户,与何家内宅再无牵扯。”
何父一愣,接过文书展开,见上头盖着洛阳府的朱红大印,条款分明,竟已是合规的官府文书,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牡丹是来求庇护、要嫁妆,却没料到她竟要彻底脱离何家。
何父“你……你这是何苦?”
何父皱着眉,语气复杂,既有几分不舍,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若牡丹自立门户,既能省去内宅纷争,又不得罪崔郡君,倒也是个两全之策。
崔静姝“自立女户,合乎律法,亦能护你周全。何员外,此事于你我、于牡丹,皆是正途。”
一旁的族老们本是被何父临时请来镇场,见状也纷纷附和:“牡丹既已有官府文书,又有郡君作保,自立门户倒是妥当。往后各过各的,倒也清净。”
白姨娘闻言,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她本怕牡丹留在府中争家产,此刻见她要走,顿时忘了恐惧,连忙道:“走得好!早该如此!你这扫把星,离了何家才干净!只是……”她话锋一转,又盯上了嫁妆,“你的嫁妆本是何家之物,既然要断了关系,自然不能带走!”
何惟芳“姨娘此言差矣”
何惟芳“嫁妆乃母亲留我之私产,官府文书早已注明,随我自立门户一并交割。方才二位大人也说了,私产受律法保护,谁敢强夺?”
卢凌风“牡丹姑娘所言极是,若有人再敢觊觎她的私产,便是违抗律法,休怪我按律处置。”
苏无名“何员外,族老,此事当速速定夺。牡丹姑娘心意已决,文书合规,只需你们出面作保备案,便是圆满。”
何父看着牡丹坚定的眼神,又瞥了眼一旁神色凛然的崔静姝与苏卢二人,终是点了点头:“罢了,你既已决定,为父便依你。”他转头对族老道,“烦请各位族老作证,今日便去官府完成备案。”
族老们纷纷应下,白姨娘见状,虽心有不甘,却被卢凌风的狠话震慑,再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牡丹将文书收好。
何惟芳“多谢父亲成全。从此往后,我自立门户,生老病死,皆与何家无关。”
何惟芳“多谢郡君,多谢裴小姐,多谢二位大人,若无你们相助,牡丹今日断无可能顺遂。”
裴喜君“牡丹往后自立门户,无人再能欺你。”
苏无名“自立门户,并非断情绝义,而是为求安宁。往后好好生活,便是最好。”
卢凌风虽未多言,却对着牡丹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认可。
牡丹接过那份盖满印章、条款分明的自立文书,指尖触到微凉的纸张,心中百感交集,却异常笃定。她将文书小心翼翼叠好,收入怀中贴身安放,这薄薄一卷纸,便是她往后安身立命的凭依,是挣脱何家内宅束缚的钥匙。
崔静姝“牡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何惟芳“我打算留在长安,把我母亲的芳园赎回来”
樱桃“那太好了,以后你在长安,我们也能常常见到了”
崔静姝“是啊”
事情已了,众人也该回去了,得知表妹已立女户,李荇也很为她开心,洛阳一案,天子公允,他早已得了消息,只是国子监近日忙于修订典籍,诸般公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
李荇的母亲,也是何惟芳的姨母也到了,在长安城门口,拜谢了他们一行人后,便接了牡丹回家。
卢凌风和苏无名进宫复命,天子给予嘉奖不说,还为他二人赐了座府邸,就在崔宅不远,卢凌风提出想入坊间理事,长安坊间虽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诸多民生琐事、细微冤案往往被忽略。他自愿自请入坊间理事,遍历长安城一百一十坊,体察民情、厘清冤屈,护坊间安宁,为天子分忧。
天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赞赏:
天子“哦?卢卿竟有此意?坊间事务繁杂琐碎,远不及朝堂风光,你可想好了?”
卢凌风“臣心意已决”
卢凌风“为官者,当接地气、知民苦。长安百一十坊,关乎万千百姓生计,若能以微末之力护其安稳,便是臣之幸事。”
苏无名“陛下,卢寺卿勇武果决,又秉持公道,入坊间理事再合适不过。臣愿在侧辅助,互通消息,共护长安太平”
太极殿内,龙颜微动。李隆基听完卢凌风自请入坊间理事的奏请,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沉凝:
天子“七郎有为民之心,朕心甚慰。可你若专注坊间琐事,大理寺中积压的要案、牵涉朝堂的重案,岂不分身乏术?”
卢凌风闻言,躬身再进一阶,神色比先前更添了几分决绝,声音掷地有声:
卢凌风“陛下明鉴。卢凌风深知大理寺卿一职关乎国之律法纲纪,然此次洛阳一行,臣为勘破奇案、护佑无辜,已然得罪不少权贵勋戚。”
卢凌风“这些人身居高位,若臣仍留大理寺,往后办理要案,难免遭其掣肘,非但难以秉持公道,反倒可能因私怨误了军国大事”
卢凌风“因此,臣斗胆请陛下准许,辞去大理寺卿一职,专心投入坊间理事,遍历长安百一十坊,为陛下扫清市井阴霾,护百姓周全。”
此言一出,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中香灰坠落的轻响。苏无名立于一旁,虽早已知卢凌风性情刚直,却未料他竟愿为公道舍弃高位,暗自钦佩。
天子“你倒是个敢作敢为、不计得失的。”
苏无名“陛下,臣同请”
此言一出,不仅天子面露讶异,连卢凌风也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意外。
天子“好!好一个‘同请’!好一对为民请命的忠臣!朕本以为,朝堂之上多是追名逐利之辈,却未料你二人竟有这般魄力与初心!”
天子“朕准了!”
天子“你二人愿辞高位赴市井,朕既许了你们初心,亦不能让贤才无相应职衔支撑。这样吧,雍州司法参军一职尚有空缺,卢凌风,朕便授你此职。”
卢凌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雍州司法参军掌京畿刑狱,品阶虽不及大理寺卿,却直接统管长安及周边司法事务,与坊间巡按之责恰好契合,行事更无掣肘。
天子“此职专司刑狱,正合你刚直果决之性。你既愿护坊间安宁,便以司法参军之职统筹坊市刑案,兼领长安坊间巡按使,节制武侯捕快,可便宜行事,遇重大案情直接面圣。”
天子“你在大理寺得罪的权贵,朕自会为你挡下。往后你只需专心理事,以律法为刃,扫清京畿阴霾,护百姓无冤。”
太极殿内香烟缭绕,李隆基的话音落下时,卢凌风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眼眶,心中激荡难平。
恍惚间,殿宇的巍峨、龙椅上的身影竟与多年前东宫书房的光景重叠——那时他还是伴读,李隆基尚在东宫,两人灯下共读、纵论古今,陛下曾拍着他的肩说“扶摇刚直,日后当为孤护佑一方公道”。如今时移世易,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而他历经沉浮,初心未改,竟仍能得陛下这般信任与托付。
过往的青涩与如今的坚毅在心头交织,卢凌风收敛心神,腰身挺直如松,随即俯身重重叩首,额头触地的声响在肃穆的殿内格外清晰,声音更是如洪钟般铿锵有力:
卢凌风“臣卢凌风,谢陛下圣恩!”
卢凌风“陛下既授臣雍州司法参军之职,臣定当竭尽所能,以律法为纲、以公道为尺,守京畿司法清明,护长安百坊安宁,斩奸佞、伸冤屈,此生此世,不负陛下信任,不负陛下所托!”
李隆基望着他眼中的赤诚,想起当年东宫相伴的情谊,嘴角露出一抹难得的温和笑意,颔首道:
天子“朕信你。往后行事,无需束手束脚,朕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天子“苏无名”
苏无名“臣在”
天子“朕授你雍州别驾一职,协同卢凌风打理雍州司法诸事,专司案情复核、民情勘察与文书统筹。坊间巡按之事,你二人一文一武,一主研判、一主执行,遇事共商,不得推诿。”
苏无名心中一动,雍州别驾虽为副职,却能直接参与核心司法事务,且可自由出入各坊体察民情,正是他心中所愿。
苏无名“臣苏无名谢陛下圣恩!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卢参军厘清冤案、安抚民心,与他同心同德,护京畿安宁。”
李隆基颔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添了几分期许:
天子“你二人一个勇毅、一个睿智,恰是天作之合。雍州乃京畿重地,长安百坊更是天下表率,朕不求你们急功近利,但求你们步步为营,让律法清明、民心安定。往后无论遇上何种阻力,皆可直接面圣奏报,朕为你们做主。”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二人齐声应答,声震殿宇。
内侍即刻补拟旨意,将新的印信与官符递到苏无名和卢凌风手中。指尖触到冰凉的印绶,二人只觉肩上责任更重,却也更添了几分底气。
退出太极殿时,夜色已深,宫阙灯火映照下,二人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