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县损伤惨重,民生一时之间调整不过来,程止硬是撑着悲恸的情绪处理了一天一夜的政务,然而第二日却晕睡了过去。
三个小辈一言不发,坐在房前的木阶上不知思量什么。
良久,程少商突然开口。
程少商老县令为百姓牺牲,他会得到什么呢?
王姈和楼垚皆是一愣,都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程少商听说程家满门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幼女,如今也不知在何处,他们牺牲固然英勇,可是孤女该如何?
王姈听罢沉吟片刻,仰头看向金灿灿的日头,眯了眯眼。
王姈真暖啊。
王姈程老县令一家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程少商阿姊,
程少商眼底发红,楞楞瞧着王姈。
程少商我不明白。
王姈嫋嫋想问,程老县令一家也许不会牺牲,最差也要留下一人,为什么要全家上阵,是不是?
程少商点点头。
王姈朝着她的方向挪了挪,指向门口那棵高大的木樨树。
王姈你瞧那树身后是什么?
程少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眼神松动。
程少商是…鹓鶵花。
王姈如今才是早春,为何那里的鹓鶵花花开的那样早,那样艳?
程少商打量了庭院构造,又看向那棵木樨树。
程少商这座院子坐落位置偏阳,围墙结实密落,风量被大大削减,加上花前有棵树遮风避雨,是以存活。
王姈正是,
王姈点头。
王姈因为有那样的能力,便担了职责,肩上担着职责,便会全力守护。
她搂住少商的肩膀,声音轻柔。
王姈如今战乱刚定,动荡尚未全部歇止,牺牲流血都是常有的。
王姈乱世有能力者出,我们身为家眷,更应理解支持。
程少商好像懂了她所说的,眼底的纠结与不解一消而散。这时,她们身后传来门开的咯吱声。
程少商三叔母!
三人迎上前,王姈顺手接过桑舜华端着的食盘,里面的实物半分未动。
程少商三叔父好些了吗?
桑夫人叹气摇头。
桑舜华他还是自责,说若非是自己一路上耽搁,老县令也许不会遭此横祸。
桑舜华当年,你三叔父与程老县令一见如故,情同父子,你三叔父还一路念叨着,要带城中的吃食给老县令尝尝,谁知,竟是天人永隔。
三个小辈皆是眉头低着,脸上全是悲郁之态。
程少商程老县令虽年事已高,却还以父母官的身份守卫城中百姓,真可谓得上英雄二字。
桑舜华听她如此说,脸上带着欣慰点了点头。
院外符登匆匆而进,向几人道了程小妹身处之处,桑夫人赶忙派了几个孩子去查看。
到了医馆,王姈再次直面了战后的悲惨之状。
程小妹已是奄奄一息,强撑着眼皮和几人聊了聊话,少商泪眼涟涟。
好不容易将程小妹哄睡,程少商又教训了一通那些轻易就要放弃生命的蠢材,看着医馆一片和谐,王姈向医士叮嘱几点与程小妹相关的事,几人才离去。
回到县庭府后的几日,程少商与王姈二人找来许多骅县的民生书卷查看,预计着重振骅县。
是日,两人计算着土地,预估日后所需料材。
程少商前几日睡梦中都在算题,半夜踢了衾被,有些受寒,今日刚好转,手背抵唇咳了两声。
王姈正想关心询问,楼垚猝不及防靠近程少商,眼底满是担忧。
楼垚少商,你风寒刚好,再歇歇吧。
程少商头也没抬,对他说。
程少商无碍,你若是累了,先自去歇息吧。
王姈又抬手。
楼垚更快一步,将手边刚倒好茶的茶盏递给她。
程少商笑了笑,接过喝下。
楼垚见程少商放下茶盏继续拿笔,心疼道。
楼垚你这般太辛苦了,还是我来算吧。
说着,起身走到少商身边跪坐。
程少商仔细打量着他,说。
程少商你这人倒是贴心。
程少商那你帮我看看这个吧,现在府库里的钱,只够买三十车木材,四十车沙土,可外面还有四五十户损毁的房屋待修。
楼垚瞧着手中书卷,眉头皱着。
楼垚这些都不用算,定是不够的。
程少商可是,三叔父的府库里就只有这些钱了。
楼垚钱?
楼垚开始满身摸索,一个个拿到桌面上。
楼垚我这里有块玉佩,还有一块玉珏,我阿母说过,这是楼家的传家宝,值不少钱。还有这把扇子,与这些钱。
他把身上财物尽数交到少商手中。眼神亮亮的。
楼垚够吗?
程少商神色未变,只是眼底有些错谔。
楼垚…我只有这些了
程少商这些就是楼公子的全部身家了?
楼垚憨憨一笑,道。
楼垚我大兄曾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切勿沾染铜臭之气。因此,身上值钱的物件很少,再加上,自小万事不缺,身上从来不带银钱。
骅县的午后有些闷热,王姈拿缚膊绑起宽袖,她手里拿了只笔,托着腮看二人对视,觉得颇有些发展奸情的意味。
程少商你们这些世家子,平日里不为吃穿用度发愁,那你们平日都在忙些什么呢?
楼垚正要回答,这下被王姈抢先了。
王姈自是成为端方君子呗。
程少商扭头看向她,问。
程少商这是何意?
王姈神秘一笑,指指桌上刚刚楼垚放的铜钱,对少商说。
王姈既然有了钱就要做君子,那我们何不用君子来换他们手中富余的钱?
少商先是不解,须臾一击桌子。
程少商我知道了!
她兴奋站起来拉王姈往外走,留下楼垚在身后问。
楼垚你们去何处?
程少商去找三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