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男孩看了看纸片，又看了看芽衣，最后慢慢站起身。

“……我会去的。我相信你。”他的语气中有了些坚定，像是说给芽衣，又像是说给自己。

“谢谢你。”男孩朝她点点头。

“别谢我，你还得自己逃出这里。”

“那你呢？”男孩继续问道。

芽衣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需要知道的问题。

“快走。”她向男孩严声说道。

男孩最后看了一眼芽衣，继而转过头向着出口奔去。在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身后落下了一道闪电。

男孩被那突如而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时，只看到只见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化作了一堆焦灰，而那位将自己救出的姐姐也不见了踪影。

他不再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脚踏出大门，向着外面头也不回地离去。

……

芽衣放下玻璃杯，清水流过喉咙，令她感到一丝滋润。

随着全身放松，之前房间里残留的异样感，也流失的差不多了。

“你说，胡狼会不会真的把那堆灰带回去研究一番？她做得出来的。”渡鸦含笑着问，芽衣回过神来，见对方不知何时站到了吧台内，并拿起一瓶藏酒在灯光下打量，像是在摆弄心爱的玩具。

“难得来这里，要不要喝一杯？杰克·丹尼。”

“我不渴酒。”芽衣微微摆手。

“是吗，那来点无酒精的？”渡鸦笑着问，并将手中藏酒换成了另一瓶。

“随意，如果你调得出来。”芽衣随意答道。

“好吧，那请客人稍等～”渡鸦将手中酒瓶放回原处，背过身忙碌了几下——

“喏——您的饮料。”渡鸦微笑地将一只高脚杯推至芽衣身前。

“……牛奶？”瞧着杯中那乳白色的液体，芽衣有些惊讶地问。

“无菌脱脂，最合适拿来打发那些跑酒馆来的未成年人了。”

芽衣没有回话，只是拿起杯子小酌了一口，味道倒是还挺可口，不像渡鸦平时的手艺——她本想这么说，但忍住了。

“你觉得这间酒馆怎么样？”

芽衣四下看了看，随口答道：“挺旧地，不过……”

她停顿了下。

“不过什么？”渡鸦继续问道，有些期待她的答案了。

“倒是挺有格调，想必有个品味不错的主人，以前应该是个很受欢迎的地方。”芽衣答道。

闻言，渡鸦点头赞许，道：“眼光不错，我权当夸奖收下了。”

“这酒馆是你的？”芽衣有些惊讶地问。

“是呀，几年前的事了。”渡鸦缓缓点头，“那段时间我离开了世界蛇，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离开世界蛇？是有什么任务？”芽衣好奇地问。

“不，不是任务，就是字面意思地脱离组织，走的正规流程。怎么，没和你说过？”渡鸦反问。

“没有。”芽衣摇头。

“看来，我们聊得还不够多。”渡鸦笑着，讲芽衣杯中牛奶又再次斟满。

“我以为你从小在组织里长大。听说灰蛇把你带回来时，你还是个孩子。”芽衣接过杯子，再次小抿了一口。

“没错。他带我走出了西伯利亚的冻土，将我培养长大，成为一个为蛇而战的战士。”渡鸦从杯架上取下一只高脚杯，为自己的杯中斟上红酒，酌入唇中，似乎是在解心中的愁意。

“但我不喜欢这儿，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长大后，我提出了离开，要去寻找自己想过地生活。”她继续道。

“然后呢？”

“你一定猜不到，灰蛇很干脆地同意了。”她抿了一口红酒。

“这么简单？”芽衣诧异地问着。

“是呀，就是这么简单，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去留与否，蛇才不关心。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灰蛇只说了一句话——「你会回来的」。”

“他说中了。”芽衣回应。

“是啊。”渡鸦点头。

“为什么？”

“因为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不同，和里面一样糟糕。”渡鸦将削了块的冰球放到自己杯子里，手法娴熟，形状考究。

冰块在液体中浮沉，映出房间的轮廓。这里环境陈旧，但桌椅却不积灰，也没有蛛网，显然是常诱人打理。

灯光虽然昏暗，却也为来客提供了一种微明的醉意，别有一番心思。

“最早是想开咖啡厅的，但餐饮业不好做，我也自认没有料理才能。改成酒吧后，倒是有不少帮派成员、情报商人来光顾。托他们的福，我一个小女孩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也多了不少额外收入。”她侃侃而谈，眼前不经意间浮现出以前的光景。

“你的雇佣兵生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有机会再和你说吧。哎呀，真是段令人怀念的时光。”她感慨道，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现在当了干部，没精力管这边，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这孩子点用处，让它能维持曾经的样子，还能经常回来看看。”说到「这孩子」的时候，渡鸦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温柔。

在芽衣的记忆里，她只在谈论孩子们时会露出如此表情。

“你回去的理由和孩子们有关，对吗？”芽衣猜测地问。

“别乱猜。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还是世界蛇给的最多。我就回去啦。”渡鸦摇头答道，“不管里面还是外面，做的生意都一样，那还不如选赚的多又稳定的，这没错吧？”

“那你现在赚得够多了，不如退出世界蛇，回到这里继续经营酒馆呢？”芽衣提了个建议，问。

“哈哈，你说得对。”渡鸦轻笑了一声，应和道，但随即她的目光稍稍暗淡了些，望着天花板，自顾自的呢喃几句：“你说得对……说不定那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有些事，就是没法这么做。”渡鸦笑了笑，“我们都因为某些原因加入了世界蛇，又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脱身，不是吗？事情不一定都会往「正确」的方向发展，我们走的也未必都是「正确」的路。但正确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选了，那就走下去吧。”

“或许吧。”芽衣轻轻点头。

渡鸦赞赏道：“好一个「或许吧」。”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想相信其他可能，想相信存在一个美好的结局。”芽衣那双迷人的秀水紫眸中透露着几分坚强。

“是吗……”渡鸦细细琢磨着芽衣这句话的含义，转念一想，随后又道：“听说太虚山那事解决了。琪亚娜表现出色，还从律者手里救出了同伴。”

“当然。”芽衣点头答道。

“本来是羽兔负责这事的，但等那家伙悠哉悠哉晃到现场的时候，律者早都到了不见了。唉，算了，随便她吧。”渡鸦有些无奈地抱怨了一句，“反正琪亚娜现在的状态不错——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芽衣又拿起玻璃杯，却没有要喝地意思。

“大概，这就是你口中的「其他可能」吧。”渡鸦感概道。

“还有很长的露要走呢。”她看了看杯中的牛奶，将它一饮而尽——

走出酒馆，渡鸦面带微笑地询问着芽衣：“感觉如何，有机会再一起来？下次给你调个特别的。”

“我不喜欢喝酒。”芽衣轻轻摇头。

“那就给你调个特别的牛奶吧。”

渡鸦转身关上门，芽衣又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酒馆。阴暗的小巷、不起眼的门牌——「Raven's」。

但却是个神奇的地方——她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