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穹仿佛挂上了灰色的厚幕,倒不似前些日子的明媚。阿沅似乎受了些风寒,时不时传来几声隐约的咳嗽。霍卿越担心她被冷风侵袭,不许她出去吹风,小娃儿只能闷在屋子里,抱着蹴鞠,一会儿抛向高处,一会儿又接住。
不料一次抛掷用力过猛,那蹴鞠撞上了房顶,只听“咔嚓”一声,一块瓦片裂出了一条又细又长的缝隙。阿沅将落在地上的一小块碎瓦拾起,随手丢出了窗外,继续开开心心玩起了她的蹴鞠。
直到天色渐晚的时候,阿沅用完膳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同时,霍卿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阿沅,喝药了。”
小娃儿嘟囔着不愿喝,霍卿越轻声细语地哄劝:“喝了药,病才能快快好。”
阿沅噘起小嘴:“阿娘,我想听故事。”
“把药喝了,阿娘就给阿沅讲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好不好?”
小娃儿这会倒是乖,将那药咕噜一下子喝的干干净净。
于是,霍卿越坐在床边,轻拍着被褥,缓缓讲述: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位琴师叫作俞伯牙,他的琴曲意深,常人难解。有一日俞伯牙在深山里弹琴,偶遇了一位名叫钟子期的樵夫。”
“钟子期听了他的琴音后,赞道‘峨峨兮若泰山。’俞伯牙心想,这正是他所弹的高山之意呀。于是呢,他换了一曲,钟子期听罢,又曰‘洋洋兮若江河。’”
阿沅好奇问出声:“那钟子期猜对了没有?”
“对了,俞伯牙此曲便是志在流水。”
霍卿越的话音刚落,突然,几个滚雷自天边响起,屋外风声萧瑟,卷帘在屋檐下摇摆,似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阿沅却是听得入神:“那钟子期是不是都能猜中俞伯牙所有的琴音啊?”
“阿沅真聪明,不管俞伯牙谈什么曲子,钟子期都能听出俞伯牙的琴中之意,从此他们就成了至交,世人称其为知音。”
“那后来呢?”阿沅追问。
外面雷声轰隆,霍卿越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讲道:
“后来啊钟子期去世了。俞伯牙痛失知音,故而摔琴绝弦,终身不再弹琴。”
“啊!”小阿沅皱起眉头,问道:“那阿娘有没有知音呢?”
“阿娘的知音是一位深谙建筑之术的女匠人。”
“那漂亮叔叔是不是也是阿娘的知音啊?”小阿沅不甘心地继续探问。
“漂亮叔叔是与阿娘一同长大的人。”
“我知道了。”小阿沅晃着小脑袋,童声童气地吟咏起诗句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霍卿越只是默默地看着,嘴角挂着无奈的微笑。
小阿沅眼瞳亮晶晶地望过来:“阿娘,我说的可对?”
“阿娘只知道,阿沅该歇息了。”霍卿越轻柔地为小娃儿掖好被角,声音低沉而充满宠溺:“阿娘明日再给阿沅讲故事。”
从阿沅那处出来时,淅淅沥沥雨声已经变成了噼里啪啦声,霍卿越抬起头来,只见层云翻滚,雷声轰隆,雨势渐大。她连忙回了隔壁的屋子,雨水被风席卷从窗外扑进来,凉意通沁,霍卿越将窗户挨个合上, 只觉有一些细微的沙石碎裂声自身旁落下,似有雨水从头顶浇下。
霍卿越向上看去,住了这么多日,她怎么就没发现,屋顶何时有这么一个大洞。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夜的雨势又大又急,狂风呼啸,本就碎裂的瓦片没了支撑,轰地一声碎一地。
霍卿越愣在了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叩叩叩———
这时,房门被人叩响了。
她拉开门,便对上了那个黑黑沉沉的眸。
文子端的衣摆处有些浸湿,眉眼上似乎也沾了一点水渍,像是撒了一层碎银,在黑夜里发亮。
“三皇兄,夜深了。”
言下之意,这会不方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啊,夜深了。”
文子端只是重复了这句话,仍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紧接着他似乎是听闻什么动静,朝着屋内望去。
“又是风又是雨的,你还怎么住?”他浓黑的眉宇逐渐拧起。
“我可以和阿沅挤一挤的。”霍卿越道。
“如今夜深露重的,阿沅又染了风寒。”文子端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熄了灯的屋子:“……况且这会她已经睡下了。”
“我……诶?”
不等霍卿越说完,文子端一把拉住人就走,依旧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腕,走的有些匆忙,周围一切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却让两人的脚步愈发清晰。
下了几阶台阶,只见廊上有不少积水,极易将鞋沾湿。文子端没有犹豫,径直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别动。”
他目不斜视,迈开长腿,穿过那条甬长的游廊后,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才将人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