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从门栏那边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她就是张村长的孙女小雨儿，从小和二狗一起长大，早已是多年朋友。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西边的杉木林？我奶奶说那边的野草莓熟了，咱一块儿去摘点好不好？”小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红扑扑的脸蛋像初熟的苹果。
二狗看了眼爷爷，爷爷微微颔首。他这才对雨儿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不能乱跑。”
“知道！”小雨应着，蹦到他身边，“我带了篮子，分你一半草莓。”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蜿蜒的山路。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二狗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踏得稳妥。他不需要看路，双脚自会寻到最稳妥的路径，这是多年在山里生活养成的本能。
这条被世代山民踩出的山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大山的脉络。青石板被磨得温润，缝隙间，青苔十分绵密，二狗挺怕滑倒后面的雨儿，古木参天，以百年的香樟和挺拔的楠竹为主，枝叶交错，筛下斑驳的光影。
小雨儿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爹说，等秋天收了货，要带我去县城看看。听说县城里都是高楼，晚上亮得像星星掉在了地上......”
二狗默默听着，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县城，那是课本里描绘的地方，光鲜亮丽，却也陌生得让人不安。
走到一片开阔处，他忽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山风带来各种信息——东面坡上的杜鹃开得正盛，北面沟涧的泉水比往日湍急，而西面的杉木林里，确实如爷爷所说，菌子正在破土而出。
“你怎么了？”小雨好奇地问。
“没什么。”他睁开眼，指向西边，“走吧，菌子在等我们。”
这片杉木林他再熟悉不过。林间弥漫着松针和腐殖土混合的清香。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片看似普通的树根旁，蹲下身，手指轻轻拂开表面的落叶。
“呀！真的有好多的菌子！”小雨惊喜地叫道。
褐色的菌盖刚刚顶破土壤，鲜嫩得能掐出水来。二狗没有急着采摘，而是先用手掌轻轻覆盖在菌群周围的土地上，闭上眼睛感受了片刻。菌丝在地底蔓延的细微动静，土壤中水分的流动，都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可辨。
这是爷爷教他的“尘泥印”最粗浅的运用——通过接触大地，感知生命的脉动。虽然他还不能像爷爷那样精准地感知整座山的状况，但已经能隐约捕捉到身边小范围的自然韵律。
他小心地采下最肥美的几朵菌子，留下幼小的继续生长。这是守山人的规矩：取之有度，用之有节。
“狗儿，咋弄的你？怎么每次都知道哪里有好东西？”小雨一边帮忙采摘，一边羡慕地问。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这种能力，就像鸟儿会飞，鱼儿会游，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采完菌子，他们转到另一处山坡采摘野草莓。红艳艳的果实藏在绿叶间，像一颗颗玛瑙。小雨吃得满嘴都是红色汁液，笑得像个小太阳。二狗不客气，抓起几个就往嘴里塞。
日头渐渐升高，二狗抬头看了看天色：“该回去了。”
雨儿意犹未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返程的路上，二狗刻意放慢脚步，让小雨儿能跟上。经过一片竹林时，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怎么了？”小雨问。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拨开竹叶。竟然有一只小竹鼠正在啃食竹根，见到人来也不害怕，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二狗从包里掰了一小块红薯，轻轻放在地上。竹鼠嗅了嗅，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叼起红薯飞快地跑开了。
“它不怕我们哎！”小雨压低声音，生怕惊跑了它。
“这片山里的生灵，大多认得守山人的气息。”二狗轻声解释，“只要不主动伤害它们，它们也不会怕我们。”
这是爷爷从小教导他的：山里的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守山人要做的，是守护这份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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