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母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叹息,听得耿继辉鼻尖一酸“她上次回来,我就看着不对。”
耿母的声音慢了,带着点疼惜“我问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那孩子说你忙呢,自己还去后山摘了野枣。”
耿继辉闭了眼,原来她一个人回去过,原来她自己去做了他没兑现的事,他失约了三个秋,她自己却在第四个秋去摘了盼了三个秋的野枣。
“手都被刺扎破了”耿母的声音轻轻抖了下“还笑的那么开心……可那眼睛里……”耿母顿了顿,像在抹眼泪“那眼睛里的悲伤啊,浓得化不开,跟揣了盆凉水似的,妈看着都揪心。”
耿继辉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耿母叹了声气“小壮,妈知道你穿这身军装里面有你爸很大的原因,但是小壮,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妈能看出来欣欣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们少了谁都不开心。”
耿继辉静静的听着母亲的话,心痛的厉害,耿母语气里带着无奈“那孩子那天大早上就走了,给我留了张纸条,之前给她的玉镯子也被她还了回来,看到这镯子,妈也猜到你们俩散了。”
母亲的声音继续隔着电流传来,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妈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说真的,你们往后想起今儿,真就不后悔?不遗憾吗?”
耿继辉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青。走廊里那扇窗子还敞的大,风还在吹,听筒里的电流声滋滋响着,混着母亲的叹息,一下下往他耳朵里钻,钻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他知道,母亲没说错,他从选了这条路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悔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泡在苦水里。
耿继辉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腹按在冰凉的屏幕上,像是按在了什么滚烫的誓言上。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灰蒙蒙的雾散了些,哑着的嗓子里挤出的话,带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妈,等她醒了……我不会再放她走了。”
“我会跪在她病床前求她,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里掺着颤,却字字咬得清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松开她的手了。”
听筒那头静了一瞬,跟着是耿母陡然拔高的声音,满是错愕和急慌“醒了?啥叫等她醒了?小壮你说啥呢?欣欣咋了?她咋就需要醒了?”
耿继辉靠在墙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眼眶烫得厉害“她现在在医院。”
他声音低了下去,每个字都像浸了苦水“妈,都是因为我……是我让她担了我选的这条路上的险……”
“医院?!”耿母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带着哭腔往听筒里撞“哪个医院?严重不严重?你这孩子咋不早说!我这就过去!”
“妈您别急……你来也……”耿继辉想劝,话没说完,就听见听筒里传来母亲慌乱地挪椅子,找东西的声音,混着她迭声的念叨“不行我得去!我得去看看那孩子!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想拦,说路远,说来了也帮不上忙,可母亲已经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耿母就出现在了医院走廊。她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一看见耿继辉,眼睛就红了“欣欣呢?人在哪儿?”
耿继辉指了指ICU的方向,她立刻快步走过去,扒着玻璃往里看。
当看清病床上插着管子的乔歆欣时,她猛地捂住嘴,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我的傻闺女……咋弄成这样了……”
乔母这时也在,见耿母哭得伤心,刚硬起来的脸色软了软,没说话,只是别过头抹了把眼。
耿母哭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抓住耿继辉的胳膊,抬手往他背上拍了一下,没用力,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你个混小子!我让你护着她,你就这么护的?”
耿继辉低着头,任由母亲的手落在背上“妈,是我没护住她。”
“现在说这有啥用!”耿母抹了把泪,又看向ICU,声音软得像棉花“欣欣这孩子,心实,上次自己去摘野枣我就觉着不对劲。”
耿母看到旁边和乔歆欣相似的乔母,看到她流泪的样子,猜到这就是乔歆欣的妈妈,她颤抖着有些羞愧的拉过乔母的手“他婶子,对不起,是我们家小壮没照顾好欣欣,但你放心,欣欣醒了要怎么对小壮,我们都没话说,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乔母被她攥着手,眼圈又红了,过了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耿继辉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母亲隔着玻璃望着病床上的人,看着母亲布包里露出来的,给乔歆欣带的南瓜糕,喉咙里堵得厉害。
他知道,欠她的,他永远都还不清。
他重新走回ICU门口,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欣欣,醒过来吧,只要你能醒,要我做什么都行。
里面的仪器还在“滴滴”地响,暖白的灯光落在乔歆欣脸上,她的睫毛安安静静地垂着,像睡着了一样。
耿继辉就那么守着,也没挪半步。
夕阳的光从走廊尽头漫过来,给ICU的玻璃镀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边,却照不进里面那片沉沉的寂静。
耿继辉还抵着玻璃站着,掌心贴在冰凉的面上,仿佛这样能把温度传进去似的。
乔歆欣的睫毛在暖白灯光下投出浅浅的影,一动不动,只有仪器“滴滴”的声儿,规律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耿母把布包里的南瓜糕拿出来,用干净的油纸包着,递到乔母手里“他婶子,这是我早上蒸的,欣欣之前去老爱吃了。”
她说着擦了擦眼泪“等她醒了,能吃了,我再给她做,你尝尝,你都没吃什么。”乔母接过来,指尖碰着油纸,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眶却又湿了。
天黑透的时候,护士来换液,耿继辉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步,轻声问“护士,她……情况有变化吗?”
护士看了眼仪器上的曲线,摇摇头“各项指标还稳定,没恶化,但也没醒的迹象,再等等吧。”
“等等”两个字,像根线牵着他的心,不过只要她没事,等等又怎么样,她都等了他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