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ICU窗外的云，慢慢悠悠地飘，转眼就过了一个月。
ICU的灯终于灭了，乔歆欣被转到了普通病房。撤了不少管子，人看着清瘦了些，脸色却比之前多了点血色，只是那双眼，依旧安安静静地闭着，没再睁开过。
耿继辉的假期早早就到了头。高中队的催归电话打了两回，每回他都攥着手机在病房外站很久，看着里面乔歆欣浅浅起伏的胸口，才哑着嗓子应“马上归队”。
耿继辉回到部队的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高中队的办公室。
门没关严，他站在门口顿了顿，听见里面钢笔划过纸的沙沙声，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高中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耿继辉推开门走进去，立正站好，却没像往常那样先敬礼，只是攥了攥拳，声音比来时更沉“高中队，我来拿转业申请表。”
高中队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日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耿继辉脸上，能看清他眼下的青黑，也能看清他眼底的笃定。
高中队没立刻说话，把钢笔搁在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想好了？”
“想好了。”耿继辉点头，喉结滚了滚“她还在医院躺着，没醒。我之前选了这条路，让她跟着担了险，已经对不起她了。”
他抬眼，看向高中队，眼里没了之前的纠结，只剩一片执拗的稳“我得守着她，剩下的日子，我想陪着她等她醒，往后……也用这辈子守着她。”
办公室里静了会儿，只有窗外的风拂过树叶的声儿。
高中队看着他，没再劝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茶，才缓缓点头“行。想好了就去办吧。”
耿继辉敬了个军礼“谢谢你，野狼”
高中队放下搪瓷缸，顿了顿，轻声说了句“好好守着吧。”
耿继辉声音里带着点哑，却亮得很“我会的。”
他转身往外走，阳光落在他肩上，脚步踏在地上，每一步都落得扎实。
他知道，这次转身，是向着他该守的人去的，往后山高路远，他就守着她这一盏灯，再也不挪地方了。
转业申请还没批下来，耿继辉还继续待在孤狼B组，该训练的一样没落下，训练场上他比谁都狠。
武装越野时背着负重跑在前头，射击训练时枪枪瞄准靶心，仿佛把所有的慌和急都砸在了训练场的泥土里。
老B组的其他人看他眼底的红血丝，劝他歇会儿，他只摇摇头，抹把脸上的汗继续练，只有累得倒头就能睡，才不用整夜整夜想病房里的人。
出任务时更拼，有次在山林里追嫌疑人，脚下踩空滚下陡坡，胳膊肘擦得血肉模糊，他爬起来继续追，直到把人摁住才发现疼。
队里给记了功，他却毫不在意，满脑子只算着日子，离下次休假还有多少天。
好不容易熬到休假，他拎着包就往车站跑。坐上往医院去的车，窗外的树影往后退，他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手机里乔歆欣的照片，是她那张耳边别着月季冲镜头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他一直没换过，即使他说了分手也从没动过。
到了病房，耿母正坐在床边给乔歆欣擦手，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
见他进来，耿母往旁边挪了挪，叹口气“还是老样子，医生说慢慢养，总能醒的。”
他“嗯”一声，放下包就凑到床边。
乔歆欣的睫毛还是垂着，他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边，没敢碰，只低声说“欣欣，我回来了。”
他就坐在床边守着，给她读以前她爱听的故事，说他训练时的事，说母亲又做了她爱吃的南瓜糕。
有时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他看见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尖似乎动了动，赶紧凑过去看，却又没了动静。
耿母在一旁看着，悄悄抹泪。乔母也常来，见他眼窝深陷，却总守得安稳，脸色比之前缓和了些，会把保温桶里的汤往他跟前推推“吃点吧，她醒了，也得见你好好的。”
他就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
吃完了，继续坐回床边，握着她没输液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感受那点微弱的温度。
假期总过得快，归队前一晚，他坐在床边到后半夜，借着月光看她的脸，轻声说“欣欣，我得走了。但我很快就回来，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没等到她的回应，起身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她的指尖，竟觉出一丝极轻的回握。
他猛地顿住，低头去看，她的手却又静静放着，原来只是错觉。
他笑了笑，眼眶却热了。转身往外走时，脚步比来时沉，也比来时稳。
他知道，不管要等多久，不管要跑多少趟部队和医院的路，他都等得，也跑得。
只要她能醒，怎样都好。
日子像病房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长，转眼就过了半年。
乔歆欣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耿母每天给她梳头发时，能摸到发梢又长了些。
耿继辉的转业申请递上去也半年多了，批复却迟迟没下来。他每次休假回去都会去找高中队“高中队，我的申请……”
高中队总坐在那张旧桌后，要么翻着训练记录，要么擦着他那把老枪，闻言抬头看他一眼，眼底藏着点他读不懂的沉，只说“再等等。”
耿继辉喉结滚了滚，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部队有规矩，可一想到病房里的人，心就像被猫爪挠着，坐立不安。
这半年他没少跑医院，休假天数全用在了路上，有时赶上队里临时加练，连着半个月没怎么合眼，梦里都是乔歆欣睁着眼冲他笑的样子。
这天终于轮上休假，耿继辉拎着早就收拾好的包，刚走到营区门口，手机就震了。
是耿母打来的，他赶紧接起，指尖都带着急“妈，我正往车站去呢。”
“小壮！快！你快过来！”耿母的声音撞在听筒里，带着他从没听过的慌和颤，还有压不住的激动“欣欣！欣欣她动了！她刚才……刚才眨眼睛了！”
耿继辉手里的包“咚”地掉在地上，他愣了两秒，血“唰”地冲上头顶，嗓子瞬间哑了“妈你说什么？欣欣她……”
“真的！医生刚来看过了！说有反应了！”耿母的声音里掺着哭腔，却亮得很“你快！赶紧过来！”
“我这就来！”耿继辉捡起包，转身就往路边跑。
营区门口的风刮在脸上，他却没觉得冷，只觉得心口那团憋了半年的气，终于顺着嗓子眼涌了出来，烫得眼眶发酸。
他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就催“师傅，麻烦快点！去市军区医院！越快越好！”
车窗外的树影飞似的往后退，耿继辉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
他盯着屏幕上乔歆欣那张照片，一遍遍地在心里念：欣欣，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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