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时,门没关严,留着道缝。
耿继辉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乔母的声音“……欣欣,小耿这孩子对你上心,你别总冷着他。”
他脚步顿住,停在门外。
乔歆欣没应声,过了会儿,才听见她闷闷的声音“妈,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了也能再和好啊。”乔母叹了口气,“当初他说分手,是他对不起你,可是这些日子他的表现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他那样子哪像是想跟你分手?再说这次……他守你这大半年,眼都熬红了,妈之前对他的怨气也都被他对你的细心和陪伴消了”
病房里静了静,耿继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着粥碗的手紧了紧。
又过了会儿,才听见乔歆欣的声音,比方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他当初说……我们不合适。”
乔母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怎么了,不过他守着你喂饭擦脸的样子,那疼惜我和你爸都看在眼里,欣欣,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别拿自己的心意堵气。”
耿继辉靠在门框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眼眶忽然就热了。
原来乔母都看在眼里,原来……他当初真的把她伤透了。
他没敢再听,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时,脸上已收拾得平静些“买了小米粥,还有点清淡的小菜。”
乔母见他进来,赶紧起身让位置“正好,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又瞪了乔歆欣一眼,“快谢谢小壮。”
乔歆欣没看他,只垂着眼“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耿继辉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拿出勺子搅了搅,试了温度才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递过去时,手指“不经意”地把那袋软糖放在了粥碗旁。
乔歆欣的视线扫过软糖,睫毛颤了颤,没说话,接过粥碗,小口喝了起来。
耿继辉站在一旁,看着她喝粥的侧脸,没敢多说话,只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她没推开粥碗,至少……那袋软糖,她没让他拿回去。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粥碗沿上,泛着点暖黄的光。
耿继辉望着那片光,心里悄悄定了主意:两不相干也好,冷着脸也罢,他都耗着。只要能在她跟前待着,哪怕只是递碗粥,剥颗糖,哪怕得不到她的原谅,她都要守着。
这两天的日子,过得像病房窗外的梧桐叶——静,却藏着簌簌的响动。
乔歆欣的脸依旧冷着,递过去的水常常搁到凉,说的话十句里难有一句回应。
可耿继辉像全然没瞧见似的,该喂饭喂饭,该晒太阳就抱她下去,连她晚上翻身时哼一声,他都能立刻从趴睡的椅上弹起来,哑着嗓子问“哪里不舒服”。
直到这天下午,病房门被推开,伴着伞兵咋咋呼呼的声音“欣欣!我们来啦!”
耿继辉正帮乔歆欣剥橘子,闻言回头,就见孤狼B组的人挤了一屋子。
小庄和老炮拎了果篮,强子和卫生员各自抱了束花,高中队站在最后,手里拿了个包,脸上是难得的温和。
“你们怎么来了?”乔歆欣原本垂着的眼“唰”地亮了,嘴角没忍住,先弯了起来。
那笑意不是勉强的,是从眼角眉梢漾出来的,连声音都轻快了些“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不是怕你闷得慌,给你个惊喜嘛!”伞兵把手里的袋子往床头柜上一放,掏出包牛肉干“知道你刚醒不能吃硬的,这是小柔做的软牛肉,你尝尝?”
“别听他的,医生说要清淡。”小庄把果篮递过去,又献宝似的拿出个罐糖“这是小影做的梨膏糖,说是怕你嘴巴苦,可以含一颗。”
乔歆欣笑着接过来,拿着那罐糖,眼睛弯成了月牙,偶尔抬眼应一句,声音软和得很。
阳光落在她脸上,连那点没褪尽的苍白都添了几分活气。
耿继辉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刚剥好的橘子,指尖的汁水黏了黏,他却没察觉。
他看着乔歆欣笑,那笑容他记了很多年,可此刻瞧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疼。
她对着伞兵笑,对着小庄笑,对着孤狼B组的其他人笑,连看高中队时,眼里都带着熟稔的亲近。
唯独落在他身上时,那笑意会瞬间淡下去,变回先前的疏离。
原来她还是不愿意对他笑。
原来在她那里,他真的成了外人,连和她同处一室,都显得多余。
“高中队”耿继辉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去楼下买点水,你们渴了吧?”
高中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了然,没戳破,只点了点头“去吧,不用买多。”
耿继辉把橘子轻轻放在盘子里,没再看乔歆欣,他怕多看一眼,会瞧见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要走,那点仅存的底气会彻底散了。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放得轻,可病房里的笑声,说话声还是追着他往外飘,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他后背上。
耿继辉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病房里的笑声便淡了些。
小庄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嫂子,感觉你气色比小耿上次跟我们说的好多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再做个检查,没意外的话可以出院静养了。”乔歆欣轻声的回答,语气比方才对耿继辉时柔和了不少。
强子在一旁接话“那就好,小耿这大半年没日没夜守着,总算没白熬。”
这话一出,病房里静了静。
伞兵搓了搓手,瞅了瞅乔歆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欣欣啊,你跟小耿……你们……还没和好呢?”
乔歆欣愣了一下,眼帘轻轻垂了下去,沉默了几秒才抬眼,脸上那点笑意已经淡得差不多了,语气平平静静的“没必要了。”
“可小耿他……”伞兵急了,刚要往下说,被高中队用眼神制止了。
乔歆欣没看见,继续往下说,声音轻却清晰“既然已经分了,就往各自的方向走吧。”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窗外,像是在跟他们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他在这里照顾我,我知道是为什么。”
“觉得是自己害了我,心里愧疚,想在这儿赎罪,想弥补。”她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不用的,当初的事,怪不得他。”
“小嫂子,小耿不是……”小庄想辩解,却被乔歆欣打断了。
“你们既然来了,等下就带他一起走吧。”她转过头,看向几人,眼神里带着点恳求“帮我劝劝他,让他归队。他是个好军人,不该耗在这儿的。”
病房里彻底静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睫毛垂着,看着平静,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被子边角。
方才耿继辉出门时,背影绷得那样紧,她不是没看见,只是那句“走各自的方向”,说出口时像堵了团棉花,咽下去,更堵。
伞兵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乔歆欣已经转回头看向了窗外,侧脸绷得紧,像是不愿再提。
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跟小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无奈——这俩人,一个硬撑着冷脸,一个死憋着不说,真是急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