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继辉喉结滚了滚，把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全咽了回去，末了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我带你回病房吧。”
他起身时膝盖磕在轮椅金属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弯腰轻轻推起轮椅。
步子比来时沉了许多，每一步都踩得很慢，梧桐叶落在轮圈上，又被碾着滑下去，沙沙的响。
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回廊时，他忽然停了脚，声音低得像怕惊飞什么似的“欣欣”
他顿了顿，指尖攥着轮椅推手，指节泛白“我……我能重新追求你吗？”
乔歆欣猛地一愣，侧脸的线条瞬间绷紧了。她没回头，也没应声，只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面上瞧着竟有几分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句“能重新追求你吗”砸过来时，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慌得厉害。
怎么会不想呢？
躺在病床上没意识的那些日子不算，清醒过来的这七天，他守在床边喂粥时会先自己试温，替她梳头发时怕扯疼她总反复调整力道，连推轮椅都要先把轮子垫稳，这些细枝末节像小钩子，一下下勾着她的心尖。
她嘴上说“再回头没意思”，可他要是真的退开了，她又忍不住慌。只是……
她想起他当初说分手时的决绝，想起他说他们不合适。面上的冷漠便又硬了几分。
耿继辉见她没有回答，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低声道“那我……就当你没反对了。”
乔歆欣没再说话，只是垂在毯子里的手，悄悄攥紧了。
指尖掐着毯子的边角，把那处布料揉得发皱，心里头那点忍不住的软，终究是藏不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回病房的路走得静，耿继辉推着轮椅，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推手，方才那句“就当你没反对”的底气，早被回廊里的风刮得散了。
将乔歆欣小心安置回床上，他转身去拧毛巾，温水浸过的毛巾拧得半干，叠成整齐的方块递过去“擦把脸？”他声音放得柔，像怕惊着檐下的雀。
乔歆欣没接，眼帘垂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出浅影，声音淡得像没沾着情绪“不用了。”
他递毛巾的手悬在半空，几秒后默默收回来，将毛巾搭在床沿。
刚要转身去倒温水，就听见她又开了口，语气比方才更冷了些“你回部队吧。”
耿继辉的脚像钉在了原地，后背僵了僵。
“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她没看他，视线落在窗外飘着的云絮上，声音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爸妈明天就来，用不着旁人。你不用天天耗在这儿。”
他转过身时，看见她侧脸绷得紧，下颌线是冷硬的弧度。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我没耗着”，想说“我请了长假”，却听见她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细冰碴子，往他心上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在这儿赎罪。其实不用的。”
她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有一片疏离的平静“当初那事儿，是我自己掉以轻心，跟你没关系。你不必把这担子揽在身上。以后……不用再来了。”
“欣欣……”耿继辉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心口像被钝器撞了下，闷疼得厉害。
他怎么能忘了，她是为了他才被马云飞抓走，才会被折磨昏迷了那么久，她躺在ICU里那一个月，他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仪器的滴答声，每一秒都在想，要是能替她受这份罪就好了。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看着她冷得像结了霜的脸，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缓了缓，才勉强扯出个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眼角的纹路都带着涩“欣欣，我没把这当赎罪。”
他往前走了半步，又怕惹她烦，停在了原地，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只是……想多陪陪你。部队那边我请了假，不碍事的。”
“碍事。”乔歆欣打断他，别开脸“我看着碍事。耿继辉，回你该回的地方去，我也该过我的日子。就像我们从来没遇见过，两不相干，挺好的。”
“两不相干”四个字，像根针，狠狠扎进耿继辉心里。
他望着她清瘦的身子，那点刚被“没反对”燃起的微光，瞬间被浇得灭了。
他像是没听见这些话，艰难的扯出个略显生硬的笑，语气甚至带了点刻意的轻快“欣欣，你饿了吧？”
乔歆欣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刚要开口，就见他往后退了两步，语速快得像是怕被打断“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楼下应该有刚出锅的小米粥，你不是爱吃那个吗？我去看看。”
话音落，他没等乔歆欣回应，转身就快步往门外走，脚步甚至带了点仓促，背影绷得紧紧的，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似的。
门“轻轻”一声合上，隔绝了病房里的安静。
乔歆欣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垂在被子上的手，悄悄蜷了蜷。
耿继辉几乎是“逃”出病房的。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又清晰起来，混着窗外飘来的梧桐叶气息，却压不住他胸腔里的闷。
他没往楼下食堂走，只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沿上，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
方才乔歆欣说“两不相干”时，那双眼眸里的平静像块冰，冻得他指尖都发颤。
他哪能真当没听见？
只是那句“不用再来了”太沉，他怕再待下去，喉咙里的哽咽会藏不住，更怕看见她眼里的厌烦，他如今，连惹她厌烦的资格都得小心翼翼攥着。
窗玻璃映出他的影子，眼底红得厉害，嘴角却还僵着点方才强扯的笑意，瞧着格外狼狈。
当初高中队拍着他肩膀说“把人照顾好再回来”，可他现在，连让她松松眉头都做不到。
缓了约莫十分钟，他才直起身，往楼下食堂走。
脚步慢了些，路过便利店时，又拐进去买了袋软糖，是乔歆欣以前总爱吃的那种，橘子味的，酸甜，嚼起来软乎乎的。
他捏着糖袋，指腹蹭过包装纸，心里存着点微末的念想，说不定她见了，能少冷着脸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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